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冷战。
起因是上周虞鲤和元帅见了久违的一面,不知道这对父女间说了什么,一回来,虞鲤就兴冲冲地告诉他:
“迦洛迦洛,我可以见到哥哥啦!”
想到她当时被喜悦照亮的脸,以及当时自己咬着绷带,听见这话后骤然僵硬的神色,迦洛就感到一阵无名火起。
他几乎没有表情,也很少对身边的人显露出情绪,从小就像块雪山里的石头,又冷又硬。
表面上他仍然循着往日的习惯行动,但虞鲤和他在一起这么久,知道迦洛就是生气了——他哪怕失血到脸色苍白,也不让自己碰他的伤口,半夜睡觉时,直接转过身背对她了。
虞鲤不知道自己晚上会说梦话,但她从小就是心思敏锐的孩子,慢慢就悟透了迦洛不理她的原因。
面对着迦洛的质问,她弱弱地说,像是小鸟啾鸣一样,“是你,迦洛哥哥。”
“前天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,不要不理我,好不好?”
一边说,她软软的手指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。
迦洛唇线苍白抿紧,没说话。背后窸窸窣窣,贴上了温软的触感,带着热热的潮意。
“我们以前约定好了的。”她抽泣了两声,很假,但迦洛就是对她这样的撒娇没有办法,“我前两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对你许的。”
“我九岁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死。”
“十岁的愿望是,无论发生什么,迦洛都不能不理我,不会生我的气。
虞鲤被孤独浸透的孩子。
也许是小时候,一个人在阁楼上关了太久,她很向往能带给她安全感和温暖的人。虞鲤的精神寄托最初是她的双亲,后来是姬竞择,她拼命想要抓住的人就这么几个,可最终也像指缝流逝的沙子那样消弭了。
迦洛不知道的是,他此时在虞鲤心里的地位远比他想的重要。
“我身边只有你。”虞鲤指尖扣着他的衣角,闷闷地说
迦洛沉默许久,感受背部的湿痕慢慢扩大,像是夏夜的骤雨。他不再说什么,转身,手掌扣在她的腰上,将小女孩按在怀里。
青春期的男生,肩膀不知何时变得又直又宽,几乎是透不过气的拥抱。
“去见他之后,还回来么?”迦洛听到自己低哑问道。
“嗯嗯,爸爸没说让我搬到别处,所以我以后还和迦洛一起睡觉。”
“……”迦洛是反叛军的从小养成的实验品,但十六岁的少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,听了这话,他短暂沉默,随后跳过这个话题。
“你以前有个亲哥哥……他也这么和你。”
迦洛的话音顿住。
在基地的这些年,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一件最完美的兵器,他们舍弃个人的意志和情绪,不需要竞争意识,只需无条件服从指令。
而这个基地的主人,无疑是元帅和他的独女。
这是让迦洛自己也陌生的……情绪,这个问题超过了允许他踏足的部分。迦洛有些束手无措,可他下意识地想要知道那个先他一步的“哥哥”,对她怎么样。
……她也会给那个“哥哥”上药,让“哥哥”抱着她睡觉么?
一种灼痛的,明知无意义,却无法遏制的情绪盘踞在胸腔里发酵。
虞鲤想了想,认真地说,“我们没有在一起睡觉过。”
姬竞择从没留在她的阁楼里过夜,不过他们白天会互相亲吻额头和脸颊,亲后像是做了坏事,捂着嘴,悄悄注视向对方,气息不知道是幸福还是害羞地微微颤抖。
不大的一对兄妹十指相扣,每滴相似的血仿佛都活了起来,欢快奔涌。
迦洛没有问这样的事,就没有必要对他说了吧!虞鲤埋在他的怀里,心虚地做出决定。
虞鲤“哥哥疑云”暂且解决,两个小孩没有睡觉,简单地聊了一些未来的打算。
基地虽然冰冷,至少给了他们一个能说悄悄话的安全夜晚,这时候,他们的未来还是只限于明天、后天,最多展望到一周之后的平凡小事。
“今年生日,想好怎么过了么?”迦洛问。
“……爸爸会派人给我送生日蛋糕,对了,我已经申请取消了你那天的训练哦。”
实验品的训练,包括了疼痛耐受,实战测试,还有各项身体数据的观测。虞鲤偶尔一次抽完血迷路,见到那群研究员命令异种,活生生斩下迦洛的手臂,并冷静地记录他何时完成血肉再生。
断肢抛空,泼洒的鲜血溅出弧形,摔落地面。
虞鲤当场吓得尖叫了起来,指甲紧紧抓着玻璃窗,神情惊恐,满脸泪水。
那次看见的画面,给虞鲤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。
虞鲤虽说是大小姐,其实她心里早意识到,研究员们只将自己当成比迦洛更珍贵一点的血包。小女孩内心敏感,怕自己会被爸爸讨厌,所以尽管每次抽血很痛,还是憋着两泡泪配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