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而魔族停留的地方,浊气逐渐积聚,连其他的生灵也会受到影响,逐渐被异化为魔植、魔兽……曾经属于巫族的国度,也很快沦为一片荒芜之地,甚至还有向外扩散的趋势。”
更重要的是,这世间的魔族即使被杀死,也除不尽。
即使是身躯已亡,魂魄也会本能地凝结,重新化为失去理智的下等魔,开始本能吞噬更多血肉。
人的血肉。妖的血肉。其他魔族的血肉。荤素不忌,来者不拒。
俨然成了人间无法根治的毒瘤。行走的、不断蔓延的灾殃。
皞玄摇了摇头:“实话说,现在的天庭,根本无法除尽魔族。因为那是打赢诛神之战后必然要付出的代价,是‘因果’的一环,而我们燧族自身也在因果之中。”
“——若我早知和神皇合作的结果,是缔造出‘魔族’这一可怕的存在,我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祂。”
“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”荀妙菱插话道,“巫族已经替你们支付了代价。”
“是的。”皞玄坦诚道,“大错已经铸成。”
短暂的沉默。
荀妙菱的手捏着棋子,迟迟未落,道:“这一切无可挽回?”
皞玄说:“无从挽回。”
顷刻间,他又恢复了天帝的冷漠和高傲。
“往昔的恩怨是非,暂且不论,如今我们身为仙族,魔族亦成魔族,已经是既定事实。岁渊憎恨我的背叛,即使被我封印在伏魔钟里,也一心要踏平天庭、屠戮众生。而魔族的血脉之力,也早已让他失去了身为凡人之心。其余被封印在魔域的魔族亦是如此。这数千载光阴,他们虽未复仇得逞,但手上早已沾满无辜者的鲜血……他们在人间攻城略地,杀人如麻,不择手段。这些想必你也已经领教过了。”
魔族确实不是好东西。
但此刻荀妙菱心中却是一片敞亮:
魔族作恶多端,仙族难道就是好人了?
什么叫“往昔的恩怨是非暂且不论”?为什么不论?凭什么不论?就算魔族现在已经不无辜了,但仙族这些间接凶手、既得利益者,难道就有资格干干净净、一尘不染地站在云端批判魔族吗!
更何况,魔族手里沾着凡人的血,仙族手里就没有吗?
那道逝尘川,那名为飞升的骗局……已经杀死多少人族的修士了?
荀妙菱当然不可能投魔。
但也不会接受皞玄为自己开脱的说法。
“我知晓,你心中定然在谴责仙族的伪善与无能。”天帝说道,“但我今日会来这里,原本也不是为了和你论这些长短。即使知道巫族当年的冤屈,你在面对魔族时下手也不会手软,不是吗?因为你是来自凡间的修士。对你而言,魔族就是十恶不赦的。这就是我想传达的信息——很多时候,对错并不重要,立场才最重要。”
“将来,你飞升之后,也会成为仙族的一员。到时候,你自然就与我们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了。”
荀妙菱几乎要冷笑出声。
真是好一出阳谋——人间的修士,即使是为了从魔族手下自保,也不得不帮着他们牵制魔族。再加上手握飞升这个大饼,哪怕人间的修士知道他们当年得位不正,但为了成仙,还是有很多人会选择加入他们的利益集团、然后沉默闭嘴。
这群仙人可真是稳坐钓鱼台,怎么都不会输啊!
可惜了,无论天帝是多么的苦心孤诣,只要飞升这个事过不去,那人间修士和天庭就永远不是站在一个立场上的——因为人族修士连和天庭同流合污的机会都没有。一切,都会被湮没在逝尘川之中!
天帝,他与荀妙菱之间——也是敌人的关系!
天帝仔细观察着荀妙菱的表情,突兀地说道:“看起来,你对飞升真的是一点渴望都没有。”
荀妙菱:“……”她保持沉默。
天帝语不惊人死不休:“看来逝尘川的事,你大约已经知晓了?”
荀妙菱:“……!”她的指尖猛地僵住,浑身发麻。
她的脸上彻底没了表情,警惕地望向天帝。
“原来如此。我没有猜错。”天帝垂眸,原本已经拾起一枚棋子,但又将它给放了回去,貌似是不打算再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了,“已经过去数千年,逝尘川的秘密泄露出去,也很正常。若不是想要越过逝尘川,你也不会对这个掌握着空间之力的神器有如此的执着,是吗?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,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周旋下去了。”
荀妙菱把棋子丢了回去。
反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。
真理从不在棋局之上,而在她剑锋之下。
虽然事实被揭露了,她很有可能被天庭视为眼中钉,甚至直接死在这个秘境里,但她也不会愿意窝窝囊囊地去死,该狂的还是得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