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位画师名为柳籍。
修仙是他的正业,画画是他的爱好。但他的画作却闻名天下。
因为他尤其擅作美人图。
当年,仙衣坊就是以谢酌为诱饵,把这位柳先生给请了来。俗话说,佛靠金装,人靠衣装——仙衣坊与柳先生合力,打造出了迄今仍旧位列“九州美人榜”第一的传奇画像,《雪中酌》。
画的是谢酌在雪夜的梅花林中独自饮酒、然后睡着的景象。
梅香一缕随风去,疏影三分伴月眠……
彼时,雪色、月色、梅色正好,谢酌沉眠之姿亦是风流绝世。柳籍当场灵感大爆发,下笔如有神助,很快完成了一幅他此生最满意、并且认为最难以超越的美人图,震惊天下。
呃,当然,谢酌当时也不是故意凹姿势,他是真的等着画师来等睡着了。
……但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,才能成就经典,不是吗?!
要说,柳籍先生是成也谢酌,败也谢酌。
完成那张美人图后,他声名鹊起,一时间名满天下。此后每年,拿着重金恳请他作画的人趋之若鹜。他一直保持着作画的习惯,以免手生。可说来也怪,自那以后,无论面对怎样的人物、景致,他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酣畅淋漓、一气呵成的创作状态了。
好似一幅《雪中酌》把他一生的灵气给耗光了。
当然,在外人眼中,他的画依旧是非同凡响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烦恼。
这次,魏云夷来请他给荀妙菱作画,他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。
他修道,修的是闲云野鹤、随兴所至,不爱凑热闹,之前也并未见过荀妙菱。
但《仙界百事录》他看了呀。
虽然《百事录》里的描绘多少有些夸张,但荀妙菱一口气击败两个魔君的事迹,他也如雷贯耳。导致他下意识觉得,荀妙菱的真实形象应该与《百事录》里写的大差不差吧。
他也乐意给这种仙道楷模作画。
可他擅长的是“美人图”。
就,怎么捕捉一个人的美,他倒是很擅长。
但要他画出一个人的“凛然正气”,那可真是专业不对口了。
所以,他觉得,魏云夷把他喊来的目的,是为了给荀妙菱的画像“美化”一下,给她刷一层滤镜。
那这就是一场纯粹的商业援助。
看在往昔的交情上,柳籍来了。
但他并没有太大的创作激情。
他甚至想着,能不能通过这次合作与荀妙菱搞好关系,让荀妙菱劝服谢酌,能配合他再试一幅画……
正暗自思忖间,屏风后的光影开始摇曳,一道绰约的身影逐渐清晰,向着这边走来。
恰逢柳籍抬起酒壶,昂首咽下一口酒,仅用那昏昏欲醉的余光,朝着屏风的方向一瞥——
他失神了。
手中的酒壶还在汩汩地倾注着酒液,差点把他呛死。
“噗——咳咳咳!”
只见那两道屏风在法术的作用下自动撤向一旁,里面的高挑少女走了出来。
她一身月白色的法袍,仿若将月光披于身上,清冷又不失柔美。墨色的长发流淌至腰际,发冠上缀着冰晶状的垂饰。最点睛之笔的,是双眼眼尾那抹勾勒的一抹银色眼线,形似银翎。随着眼眸流转,似星河中波光顿起。
她抱着剑。
美丽,无情,极有威慑感。
刹那间,这满室的缤纷琳琅之物,都只能沦为陪衬。
只余那抹清冷明澈,似月色破云时的第一缕清辉,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柳籍的酒壶跌在地上,最宝贵的酒水淌了一地。
“仙人呐,这才是真正是仙人……”他喃喃自语道,“朗月巡世,红尘如土……”
那少女瞥了他一眼,眼神中似乎含着淡淡杀意。
柳籍突然晃过神来。
自己的背后被冷汗浸湿了。
……是他刚才的目光过于失礼,惹恼了这位元婴真人吗?
毕竟对方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,有点傲气也很正常。
然而,荀妙菱却半分视线也没给她,而是微微皱着眉,望向了魏云夷,委屈道:
“师姐,这妆画的我难受。”
尤其是这个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才散发出银光的眼线,对她来说简直是存在感十足。
魏云夷:“乖啊,忍忍——欸,不要流眼泪!不然妆会花的!”
呵呵呵,原来修真界的化妆品也不防水啊。
荀妙菱深深吸了一口气,把剑抱的更紧了。冰凉的触感总让她清醒。
魏云夷一边安抚荀妙菱,一边望向还没缓过神来的柳籍,抽空道:“柳先生,你来了?那我们就安排一下作画的事……”
“不必了……不必了!”
柳籍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,激动地持住魏云夷的手,不住地上下摇晃,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喜极而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