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……是妖吧?杏花妖?”
也是云簌姑娘口中那个死在火里的女人。
忽然,那满树的杏花颤动起来。无数花瓣从枝头飘落,汇成涌动的浪潮,直直地向他们扑来——
那是一段残存在花中的记忆。
杏花有灵,修行千年,化为人身。
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。
幸娘。
幸娘刚刚做人的时候,不懂做人的道理。她使用自己的天赋为他人医治,无论是妖怪、人类、乃至山里的飞禽走兽,她都倾力相助,救了不少性命。
甚至有人类把她认成了上古时期的花神,还给花神安了一桩从未有过的治病救人的职能。
他们给她建立了一座花神祠。甚至将花神的事迹编撰为故事,光为传唱。
“花神凌波下瑶台,仙姿玉立百花开。琼枝玉叶凝霜露,妙手回春济世怀……”
那段日子,幸娘过得极为满足。她一边悬壶济世,一边在没有人踏足的深山中建立山庄,开辟药田,还种了不少花草。她已经修成人形,每次吞吐月华的时候,身边都会溢出一些灵气。长此以往,连她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之中,居然也有几株诞生了灵智。
幸娘很高兴。
她更加用心地照顾这些花草,还笑着称呼它们为自己的姐妹。
某日,幸娘站在百花丛中给它们浇水的时候,她突然听见灵智稀薄的花灵们一阵阵“姐姐妹妹”的喧闹之声,仿佛是稚童的牙牙学语,不知其意,只会不断的重复——
却让幸娘高兴的流了泪。
从那日起,幸娘甚至在每晚修行的时候主动分出一些灵力,让给那些花灵们。
几年过去,就在花神之名已经传遍河流的两岸、响彻整个霏兰城的时候,就在花灵们已经能用意念与幸娘高高兴兴地彼此调笑几句的时候,幸娘遇到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男人。
这天,她如往常一般,手持竹篮,轻提罗裙,穿梭在山林中仔细寻觅草药。
突然,草丛中传来“嘶嘶”声。是一条斑斓的长蛇吐着信子,从树上缓缓地向她游来。
幸娘一笑,正打算和对方打个招呼,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脸色煞白,一个箭步冲上前,拉住幸娘的手就跑——
“姑娘,危险!那蛇有毒!”
幸娘茫然地眨眨眼。
但手中传来的、属于人类的温热触感,却让她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。
幸娘顿时有些不悦了。她一挥手,一阵狂风把书生吹得头晕脑胀。漫天的白色花瓣落下,挺住在她的白发之间。她抬着一双银白色的眸子,笑着道:
“谁要你多管闲事?连条毒蛇都怕的男人,还想着要救人,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。”
说完,幸娘顿时消失在原地。
只剩书生呆呆地伸出手,从天上纷纷扬扬的柔软花瓣中,悄悄地接住了一片。
第二次见面,是他偶然与一群凑热闹的同窗来到花神祠,比试赞颂花神的诗词。
那书生居然拔得头筹。
只因他描绘的花神美貌活灵活现,仿佛他真的见过其人,且他一腔浓烈的倾慕全部化为了诗中的一字一句,令人感同身受。
幸娘躲在花神祠中,悄悄红了脸。
只听得有挑事的某人不服他,对书生嘲笑道:“纵使梅兄你的诗词再动人,也不过是凡人的妄想而已。能对妄想而出的情爱如此忠贞不渝,可见梅兄也是个痴的……”
幸娘对那人的冷嘲热讽看不下去,于是暗自施法——
花神祠边,白梅数枝,一息而开,美若香云堆雪。
如此异象,令那挑衅的同窗目瞪口呆,以袖遮脸,奔逃而走。但那姓梅的郎君却仿若真是痴了,对着那些梅花嘿嘿直笑。
没几日,幸娘听说,那梅郎君折了几株盛放的梅花回家。但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,觉得梅花沐浴在冰雪之中能比在暖室里开得更久,于是日日窗户大开,没两天就病倒了。
幸娘:“……”
等幸娘悄悄溜进梅家的时候,就见那梅郎君躺在床上,烧的人事不省,桌边还放着那两株梅花。
幸娘看着那瓶花,忍不住伸出手,想让花开的更久一些。
却见梅郎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,迷迷糊糊地道:“花神姑娘?花神姑娘为何在这儿……哦,我懂了,是我快死了,这是我的美梦……”
幸娘险些被气死,最后无奈现了身,天天给他灌最苦的药。不过三五日,他的病就好了,恢复的速度让邻里都啧啧称奇。
至于他屋里的那瓶梅花……一整个冬天,也一直没有凋谢。
开春之后,幸娘常与梅郎君在山林间幽会。他们谈诗论道、漫步花丛。梅郎君会为她诵读优美的诗词,更让幸娘惊喜的是,他也对医学感兴趣,认为能济世救人的乃是至善大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