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冉匆匆回头,有短暂的愕然,但很快恢复了坚定,她一手握着他的肩膀,一手从他腿弯穿过,将他抱起来,“别废话,快走,出了姚府你就能恢复如初。”
妖怪构筑的世界就是世人书中所记载的世外桃源、黄粱一梦,离开之后会发现于自身毫无影响。
温升竹腾空而起,双臂紧紧搂着她的脖子,整个人顺从地贴进她的怀里,闭口不言。
七仙在他们身后,汉钟离变出一把铺天盖地的棕扇,狠狠朝他们拍来。张果老放出一群白色红眼蝙蝠,紧随其后…一时间地动山摇,整个纸做的世界摇摇欲坠,即将崩塌。
而他们身前,墨色越来越浓,似乎并没有出路。直到崔冉一头冲进黑暗里。
坚实的石子路让她长舒了一口气。
崩塌状渐歇,温升竹迟疑道:“他们好像……停下了。”被抱着的姿势让他的气息贴着崔冉的耳廓而过,崔冉下意识偏头,被吹红了半边耳朵。
然后她才敢回头,一道无形的边界将七仙和姚府主人都拦在了后面,三三两两客人狼狈地冲出来,挟着一身光亮落到黑暗中。
那处热闹非凡、灯火通明的寿宴,就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,变成一块模糊的白色亮面。
崔冉把温升竹放下来,看着那块白色亮面,突然问道:“你看过影子戏吗?”
“什么?”温升竹一愣,摇摇头。
“一开始是用纸剪成人形,在灯前的窗子上表演,后来窗子改成了影窗,以白纸作幕,可以随身携带,随时表演。”她解释道。
温升竹好像懂了她想说什么。
姚府是一个装着影人的木匣,平时关着,被他们打开之后,蒙上白布,摆上纸人,丝线垂下,匣子就成了表演场所。
“他们都是纸人,所以跑不出表演舞台。”温升竹看着那群张牙舞爪的影子说道。不仅如此,离开了寿宴范围,他的双脚也恢复了正常。
崔冉点点头,说:“走吧,去正厅。”
表演影子戏,需要有油灯一盏,映照影子,如果她没猜错,姚府应当也有一盏“油灯”,悬挂在某一处。
而她要取了油灯,烧了这纸扎的姚府。
他们继续向前,夜色之中,弯曲小道犹如蛇腹,他们在其中摸索着前行。
纸的世界,很单薄,也很安静。在这安静之中,温升竹却听到若有若无的窸窣声,衣摆摩擦,微不可查。
是风声吗?
还是他太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?
但是黑暗之中,确实只有他和崔冉。崔冉超出他半个身子,呈保护状,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。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和反应,这带给他无限的安全感。
要去正厅,需要先通过穿廊。
刚踏上穿廊,崔冉便觉得阴风阵阵,从自己身上穿过,这里比庭院冷很多。姚府在努力“告诉”自己,前面是危险的,而庭院才有生路。
但她对此嗤之以鼻。
“神仙”已经向她展露出真实面目,那是由血肉涂抹的,所以无论她受到怎样的暗示,都不会动摇向前的脚步。
她快要接近卧房了。
卧房一片漆黑,只有一间亮着灯,格外惹眼。
方才的经历已经告诉她,温暖光亮的地方反倒危险,她想要赶紧去正厅,自然不能靠近那处。
可是事情总不遂她心愿,她刚踏入卧房所在的横廊,就听到了左手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。
再一转头,一个侍女直直朝她走来。
她想要借助廊柱躲起来,却发现侍女的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,原来此时已经月挂中天,冷白的月光隐隐照出她的身影,她已经暴露在侍女眼中。
而温升竹慢她一步,正在阴影中。
“别过来!”她压低声音道。
温升竹立即停止脚步,借着月光,他也看到了侍女的模样。柳眉细眼,两团腮红,都是细细用工笔描绘,一张纸人。
突兀出现的纸人侍女,犹如一个信号,他连忙侧身躲在廊柱背后。就这样一步的距离,月色分割,一明一暗,他与崔冉仿佛存在于两个世界。
脚步声接连响起,那纸人侍女背后,远不止一人!
她们齐齐迈步,要抓崔冉。
崔冉见势不妙,立即扭身朝反方向的光亮处跑去,如今就算是刀山火海,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一闯了。
就是不知,那处厢房演得是哪一出?
她刚有所动作,纸人侍女便一起扑了上来。她们似乎是飘动的,因此速度格外快,就像殡仪队伍中遍洒的纸钱。
趁着她们都去追崔冉,温升竹闪身从穿廊之中快速跑过。
然后他推开了通向正厅的门。
门后一个安静伫立的身影,听到动静转过身来,高举起手飞快地朝他劈下,她手中是一把短刀。刀锋寒光凛凛,刀身血迹斑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