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那边钟珩叫人没叫到,往肩头一看,那小糯米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,这会儿真真正正地慌了,用力绞手腕上的花枝,却被更紧地按住,肩头一重,两侧脸颊被摆正,看向面前的墙。
尖锐的金属划地声从他的左耳贯穿到右耳,撕裂般的耳鸣后,钟珩听见了一声沉闷的钟响。
意识逐渐飘忽,虚浮地升腾到半空,轻飘飘地踩不到地面,像只气球一样被风拖着,肆意被人拉拽玩弄。
钟珩看着墙上飞快闪动的画面,各个房间的梦境依次显到墙面上,因为内容太过繁杂多样,每个只能停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,闪得人头晕眼花的。
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,渐行渐远,不等钟珩反应过来耳不耳熟,就没进了前面那面墙,穿到了曾明所在的房间。
“好感人呐——”
面具人鼓着掌,飘身落在了曾明空洞的眼神前。
“真孝顺,”他撇起嘴,揶揄地说:“想你外婆吗?”
曾明逐渐回神,目光中带着一点迷茫看向他。
面具人一抖手,身侧出现了一个虚影,问:“是她么?”
曾明急切地向那个虚影抓过去,但老人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,没抓到。
“是!”曾明点头,魔怔了一样:“是!”
“哦——”面具人还拉着他那个一如既往欠揍的长音,“你想怎么办?”
“呵呵,”他笑了两下,弯腰与被花枝困坐在床上的人对视,“那天和外婆发脾气后悔吗?”他僵硬地歪头,颈部“咔哒”一声响,“离家太久后悔吗?没提前两年把外婆接走后悔吗?”
面具人纡尊降贵地蹲下.身,半跪着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,十分有闲情雅致地撑着下巴,问:“没见外婆最后一面后悔吗?想弥补吗?”
曾明被他说得低下头去,身体不自觉地颤抖,眼睛和喉咙两侧干涩到发痛,也哭不出来。
听到后面这句话他骤然抬起头,“怎么弥补?”
对面的人身子往后一倾,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抬起,指尖轻敲着空气,没回答他的问题,微微叹出声,十分刻意地问:“那天外婆给你装的那些鸡蛋都让你爸妈送人了吧?”他胳膊一曲,改用肘部撑着,上身顺势往前凑,离曾明更近了些,刺激道:“你吃到过一个么?”
床上的人紧紧攥着拳,手背的青筋凸起,不长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也将手心按了两排渗血的印。
面具人目光往下一扫,遮在黑色面具下面的唇角翘起,对这个反应表示十分受用。
曾明有想法扯过他的领子,发了疯似的问他到底怎么做,但是他不敢,外婆还在他手里,这是他进了神明小镇第一次见到外婆,而且经历了这么多玄幻的事情,他愿意相信那是真的。
让他付出什么都行。
“真是好孩子。”面具人伸手拿手背拍拍他的脸,然后按住他的头,闭上眼,生机、欢愉源源不断地往面具人身体里涌。
只给曾明留下了一滩后悔、怨恨、嫉妒,和对爱的渴求。
做完了这些,面具人明显更具有实质了,身体轮廓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的光,迷蒙混沌地亮着,身体也不再飘飘悠悠的了,结实地踩着地上,呼吸了口呛鼻的香味。
曾明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个外婆的虚影,而对方一挥手,虚影抬起头,向曾明走过来。
那是一张他熟悉的脸,随着她越走越近,曾明却是觉得这张脸越来越陌生。
等到那只苍老的、遍布着皱纹的手摸上他的脸时,面具人后退两步,穿墙而过到了下一个房间,曾明闭上眼,身体没有支撑地倒下去,陷在花朵里,任由花粉往他鼻子里钻。
***
钟珩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一天,那些藤蔓已经得寸进尺地环上了他的腰,之前还只是两只手动不了,现在是各个地方都动不了了。
肚子“咕噜”一声叫,胃部倏地皱缩,钟珩拧眉,缓缓睁开了眼。
只见那些藤蔓大概是感受到了他肚子的动静,爬到桌子上卷起一包吃的送到他眼前,另一枝朝它点了点,有点询问的意思。
钟珩轻轻一瞥,点点头。
他又不是浑身冒傻气的坚决不受“嗟来之食”的半大小子,觉得吃点东西就是服输一样,他自己的身体他还算了解,要真再一天不吃饭,估计就可以彻底服输了。
藤蔓好心地帮他把包装袋打开,再贴心地一块一块喂给钟珩,中间还强迫他喝了口水。
别人喂东西本来就没有自己吃喝那么精准,而对方又是个只有一根手指的树杈,喝水的时候难免会出点儿问题。
因为吞咽和摄入的速率不同,十有八九都会呛到,钟珩匆忙把水咽下去就开始咳起来,余下来的水从钟珩嘴角流下去,滴在厚厚地缠在他腰上的藤蔓上,随后那东西愉快地又长了几根枝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