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阿赖敢笑哈哈地在公众场合提。
他靠卖血赚的那几万块钱,早就给花完了。
他得重新去卖血,所以总是在小区门口往外眺望,时不时地问问楼下超市卖酒的小老板,那个车还来不来。
“早就来了,就在那边。”老板指了指门口处的路,想要像往常那样,开口劝他两句。
别卖血了,找个好工作,好好过日子什么的。
但他一瞬间想到了赵如冰。
“我只是想在毕业后找个工作而已。”——这是赵如冰最初的愿望。
“谁知道我现在怎么变成了尸骨不存的厉鬼。”
然后老板便瞳孔一缩,用扇子扇了扇自己肥涨的脸。
表示,算了算了。
能活着就行了,找不找工作什么的,也无所谓了。
多少人活在这世上,都是有了今天,不一定有没有明天呢。
“来车了?”
阿赖听见这个消息,明明他等了卖血车那么久,如今真的等到了,竟然怅然若失,心里慌张忐忑,上下乱蹦。
他低着头,撸开了自己的左手边的衣袖。
看着那里因为常年被抽血,而被扎出来的点点针孔。
这些针孔处,有淤血的痕迹,黑青色一块一块的,有点像被火焰燃烧过的瘢痕。
有点像……赵如冰。
好像快要把他烧死了。
他忘记了买他以前最爱喝的冰啤酒,放下袖子,从超市里冲了出去。
去看了那辆卖血车。
正好,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夥子,长得一头乌黑短发,像刺猬一样向上扎着,人高马大,倍精神。
那小夥用右手按着自己左手臂的肘关节内侧。
疼得龇牙咧嘴,满头大汗,看起来是刚抽完血下来。
穿白衣服的漂亮女医生,塞给那小夥子一个红包。
那小夥子呸了口唾沫,用指尖查了查红包里面的钱,查完之后,笑呵呵的揣进了裤兜里。
“谢谢咯!美女!”
小夥子舔了牙,垫着脚步离开了,消失在小巷尽头。
阿赖看着他,觉得他的背影,隐约之间,竟然有些熟悉。
“我好像在晓润身上,看见了自己的影子。
“她还那么年轻,那么鲜活,我不想看见她哭,我不想让她重复我自己的人生结局。”
赵如冰的声音,在他耳边响起。是那种极其冷静又克制的声音,然而声音之下,还夹杂着许多无奈,许多痛苦。
阿赖蹙起眉头。
“喂!阿赖!”白衣美女医生从面包车后门上跳下来,认出来了他,拍了一下他的肩膀,正问他,“怎么了,又来卖血了?我跟你说,你这种猫熊血现在很稀缺。我在南边认识一个大款,他躺在床上倒了,就缺你这种血。”
阿赖转头看向她。
“这次十万块钱,事成咱俩对半分。如何!”
阿赖没有说话。
“这种好事我都想着你哩!”美女又拍了他的肩膀。
“我不,我不干了。”
阿赖很是茫然着说了一句,转身走了。任那女人在身后叫唤。
他突然觉得,他得去找个工作。就像小如那样,去找个正经的营生过活。
他是个男人,有的是力气。
不,也许没有那么多力气!他很萎靡,好几年躺在床上不动弹,连抗一袋大米上楼都费劲。
但他总有一些别的东西。比如脑子?不,也没有。他有学历!但那些知识早都忘光了!
那他有什么?脸!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,摸到了许多扎人的小胡须。
他的脸还是帅的,但现在他已经不年轻了,他和赵如冰一样,三十岁了。曾经有许多女孩在学校里可能喜欢过她,但现在完全没有了。
可……
三十岁又当如何呢。人生才刚开始不是吗。
他是什么都不会,什么都不行,但他觉得凭藉自己的聪明劲儿,总能学会些新东西。
赵如冰能用一年时间,考下律师资格证,他觉得他也完全可以。
他也可以学习缝纫裁剪,剪头发的手艺。如果有人愿意要他,收他为徒的话……
那他肯定会去干的。
他想了这么多,竟然才走到了巷子口。
“你以后也别干这个活了,私自倒卖血液这玩意犯法!”他转头,冲着那个开面包车的美女喊。
但那个美女的脸孔那么模糊,离他那么远,他觉得她肯定没听见。
他想去找刚刚卖血离开的那个小夥子,提醒他年轻力壮分,以后别干这个了,不如去工地上找一份出苦力的活。
可是又没有找到。
我应该去干涉人的命运吗?
阿赖问自己,反正他年轻的时候,他很讨厌那些长辈仗着自己年纪大,给自己提供一些有的没的意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