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将全部的、最后一丝的力气,都用来调动骨椎力量,向后!
脑袋砸在马桶间后面的白色瓷砖上面!
狠狠发出!
“砰!”的声音!
血液顺着黑黝黝的头发,顺着往下淌白花花的瓷砖往下淌!
“砰!”然后是第三下!
她双手扭曲,面目狰狞,死死咬着下唇,用力地“啊——”地惨叫了一声。
在这寂寥无人的公共卫生间里,在这所有人都下了班的公司,在这死一般黑暗的秋夜。
拼尽浑身的力气,拼尽所有的生命,所有的尊严,让自己死去!
“砰!”
“啊啊啊啊……——”
她听见了之前晓润的话,知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,不会有人再重蹈自己的覆辙,如今便已经了无遗憾。
她成了一个残疾的废人。双眼已经被戳瞎。
在那看不见的世界当中,她回忆了一遍自己青春年少的岁月,细细地咀嚼,咀嚼起来!吃掉!反刍!咀嚼起来!吃掉!反刍!
一遍又一遍,一遍又一遍,直到那些回忆已经被嚼得只剩下渣滓,再也没有一丝甜蜜味道。
如今只想去死。
她在那渣滓当中,发现这世上从来没有人爱过她,死后也不一定有人会记得她!
但现在早已经不重要。她可以选择去爱别人!
在死后,也拼尽全力的爱着别人!去爱那些她不认识的陌生人!
“砰!”
“啊——”直到疼到,昏厥到,再也没有力气用头去撞墙了,她才终于选择了停止。
死前,她彷佛又听见了HR的声音,听见那个男人说:
“就算你死,你也摆脱不了我,摆脱不了我们,你生是公司的人,死是公司的鬼!
“死在地府,也只能跟公司作伴,做一个被捆绑在公司的地缚之鬼!和别的新娘鬼一样,在公司里游荡。
“如果我愿意,还可以扒下你的皮,做成新的红嫁衣,砍下你的双脚,做成新的绣花鞋!
“你不要妄图哀嚎与谩骂,因为你一个字都喊不出来。”
“啊——”赵如冰想起这句话来,又难受得呻吟了一声,然后畅快地狂笑,头夹在厕所和墙壁的角落之间,狂笑不止。
她畅快地笑,一边流血一边笑,一边死去一边笑。
她想着,你们还是小瞧我了。
我赵如冰生来就是个不老实的人,死后也不会老实。
我活着是最刺头的员工,最不服帖懂事的妻子,死后我也一定是最残暴的厉鬼!
她笑,一边咳嗽一边笑。
喉咙被血液呛住,亢亢咳嗽了几声,之后全都吐出来,直接染红了下巴。
整个白衬衫也快速被染红。在银灰色月光的照耀下,美丽得就像披上了一层红纱。
黑头发混合鲜血打成绺,倒成了一个配套的红盖头!
然后她不再说话了,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,鼻翼翕动着,呼吸逐渐变得微弱!微弱到每一次呼吸,嗓子里都彷佛有着沙粒在滚动。
血管里发出黄河阻塞的声音!
她的身体里泥沙俱下,石头水草和水鬼纠缠在了一起,最终缠得把整个黄河都堵了起来,再也无法流动!
直到她身体里的黄河成为静止的湖泊。
她死了。
然后超脱了那副身体,成为一个新的鬼。
*
“嗯。”
阿赖在床上闷哼一声,哆嗦一下,终于从这个噩梦当中惊醒。
他做了一个有关于赵如冰的噩梦,梦见她坐在厕所间的马桶上,玩命地用后脑撞击墙壁,活活撞死自己的场景。
梦中的画面只有三种颜色,黑色,红色,白色,纠缠在一起,纠缠成一个血糊糊的大肉球。
可这个场景并不是空xue来风!
它来自于昨夜赵如冰在帖子中的一句话:
“在她那句话之后,我便再也了无牵挂。于是,我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,用头颅不断向后撞墙,直到撞死了我自己。”
就这么冷冰冰的,没有温度的一句话!
赵如冰叙述了自己的死,而不带任何情感,可当夜阿赖把它记住以后,便做了一场噩梦。
现在,阿赖从床上爬起来,打开台灯看了一下窗前的时辰,发现还是淩晨。
他赤着脚,从床上走下来,走到床边。
他屹立在窗外,靠着那窗框,又看见了那公司的厕所间。
他见那赵如冰的魂魄,从那马桶上血肉横陈的尸体当中走出来,透明的魂魄走出来!
成了一个空悠悠的幽灵,朦胧成一片灰白色,往前走,脚底不带任何尘土的,去了冥府之路。
去了鬼门关,去了幽冥地府!
她去见了阎王大帝,在冷面阎王面前,要把那人间的未清的账,算得清清楚楚!
她曾经是个律师,在法庭之上,为自己做离婚辩护,却没有赢过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