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的眼睛突出来,像树上的红果,破了之后流出鲜嫩的红汁。
而我的眼睛也在痛。
“害怕了?”他总是能看穿我的情绪。
“嗯。”我发出一个气音,随后嘴唇皱在一起,感到窒息。
“这就是蛊,一旦下蛊,再想返还可就难了。将来那都是你的孽啊。哎——”
那天,他说了很多的话,给我讲了很多的事情。
“我也曾因一己之私差点害死过人,酿成大祸,当时……”他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,而我脑子一片混沌,左耳朵进,右耳朵出,完全没有听进去。
直到他开始重新命令我,感到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:“这样吧,待会我跟你去我房间里拿钱。你去镇上,买一只新的大公鸡。再给邻居送过去,道歉,说明实情的原委。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。小兰,听见没?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我说。
他叫我的小名。
我也只能答应,除此之外,我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。
但是我却不想说这件事情是我做的,或者说是我蛊做的。我想把它伪装成一个意外。
那一刻,我试图去隐藏我为之骄傲的蛊师身份。
而到底为什么,我自己也不明白。
而我外公彷佛打开了尘封的记忆,还在跟我说:“我外公,也是蛊师。当年他练过一种至阴至毒的蛊,名叫长生蛊。”
“长生蛊?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,来了兴致,抬头看向他。
长生……
听起来,像是一种很厉害的蛊。而这么多年来,我外公竟然都没有跟我提起过。
他的眼神如此疲惫,望向窗外,几层蜡黄的眼皮堆栈在一起,就像是一个老旧的蜡像。
他说:“几十年前,我外公,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蛊师,也是百年蛊术来的集大成者。
“他从小人就机灵,会拿话,模样俊秀,进退有度,跟着他妈妈学蛊,受到当地人的欢迎称赞。
“寒来暑往,一步一个脚印。抓虫、摘草、制蛊。
“别的蛊师是按部就班的跟着老祖宗的做,可是他不一样,他会自己创造蛊!他有着惊人的天分啊!
“什么转运蛊、星星蛊、驻颜蛊、水灵蛊……一个比一个神,一个比一个奇诡!
“蛊术、毒虫、咒法,就像他的手一样,他的脚一样。他可以自由地运用,如同泼墨一样在空中挥洒,画出他想要的图画来!
“他的蛊术就跟他的医术一样神,他用那些术啊,救了不少人。现代人治不了的白血病、淋巴瘤、艾。滋,在他那边都不是什么事,就跟头疼脑热一样。
“他挥挥手,叫旁人用个三五贴药,病也就治好了。真真是药到病除也!
“我从小遗传的荨麻疹,一吹风,皮肤上就起大片大片的红疙瘩,难受痒的不行。就是他给我洗了一个蛊虫浴,洗了几回澡,就给洗好了!现在成没事人一样了!
“旁人都叫他为‘神巫医’。”
“声名远扬不说,别的寨子里有毛病什么的,也都来这治来着。甚至还有更远的,别的省份的外来户。
“来了,看病,病好了,要嫁给他什么的。他都一一推了。”
我外公越说越激动,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来,喉咙里彷佛有着一口老痰,卡在那里不上不下。
我问他: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……”外公继续说,“一直到他四十八岁的时候,他才娶了他的师妹,结果没过多久,俩人离婚了,剩下两个女娃给他带。
“这一养孩子,又是二十年。
“二十年一过,他老了。
“他是蛊师,和其他人不一样。他心气可大著呢,认为自己是通天的人。说自己救了那么多人,有上天带来的功德。
“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。于是对着长生佛母,研究了一种可使自己长生不老的转世之蛊,就叫长生蛊。”
“长生佛母?”
我只拜过长生佛。
长生佛,该佛本属是罗摩柯教,专司健康长寿。相传十六世纪初,从东奤国的高原传入国境内。
面容慈祥,肤色黝黑,拥有十臂,十个手臂的手相连着,象徵着生生不息的血脉。
逢年过节,用瓜果牺牲供奉它,可以保证健康多寿,子嗣连绵。
村里也有不少人供奉着的,并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佛啊。
村子里好多百岁老人都是因为这个长生佛,才活了一百多岁还健步如飞呢。
但是奇怪的是,即便我外公是蛊师,专门搞这些神秘之事,我家里却并没有供奉它。
所以我外公年过七十,早已老态龙钟。
我问他:“可这长生佛并没有性别之说,又何来‘佛母’一言呢?”
然后我外公问我:“你注意到了吗?长生佛的后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