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兄妹都落了泪,心底也都有了悔意,大哥陈金荣扶着墙壁站起来,“当初妈给我们取名荣誉花,是希望我们像爸一样为国为家争得荣誉,可我们天资愚笨没有做到,但妈没嫌弃我们,还为咱们建了一处避风的港湾。”
“我们在这处港湾里安居乐业,却没能让妈安享晚年,是我们错了,妈不和我们计较,但我们不能真那么没良心。只是现在妈已经不在了,没办法再补救,那就遵守妈最后的愿望,都别再闹了。”
陈金誉没意见:“那就这样吧,大哥你不想全占,我也不想多要一层,大家就平分。”
“我原本也只是想按妈那样说的分,你们一直争我才非要闹阁楼和院子的。”陈金花声音有些沙哑,还透着哭腔。
兄弟二人老脸有些热,“对不起了三妹。”
陈金荣妻子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,不甘心的张了张嘴,最后还是在儿女的制止下闭了嘴。
“如果平分只能卖掉,可这院子能卖吗?她......会不会还出来?”陈金花大儿子小心翼翼指了下阁楼,仍心有余悸。
陈金花将目光投向江溪,江溪推门走进阁楼,看着模糊纤瘦的背影,“阿念,他们已经知错,互相道歉并重新分配,你看这样可以吗?”
阿念回头看着她,朝她浅浅的笑了下,“多谢。”
道谢过后一道浅浅的白光闪过,窗台上出现一把小叶紫檀的木梳,梳背上雕着一朵象征着美好爱情幸福的芍药。
第7章
檀木梳已有六七十年的岁月,上面的梳齿被磨得光滑如玉,沁润着淡淡光晕。
江溪看向跟进来的陈金花,“阿姨知道这梳子吗?”
“知道,这是我妈的梳子,是我爸亲手雕刻送给她的,是她生前最宝贵的东西,还说以后当传家宝留给我们。”陈金花有些怀恋的看着这一把木梳,但也仅仅只是怀恋,再没更多的想法。
陈金花还在母亲的孕肚里,当兵的父亲就意外去世了,母亲将梳子当做唯一的念想,一直带在身边从未离身,直到去世。
她知晓梳子对母亲的意义,但这意义也仅仅是对母亲,对于她们子女来说,那只是一把梳子而已。
“我不是只是一把梳子,我是阿念,是陈君给阿香的念想,是对阿香的爱。”木梳阿念轻轻开口,为自己正名,“陈君一刀一刀雕刻出芍药木梳,仔细打磨了一个月,赶在新婚晚上将我送给阿香,他用我为阿香梳发,让我好好陪着阿香......”
在阿念虚弱轻柔的语调中,江溪脑中缓缓出现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。
那时陈君十七八,才刚刚入伍不久,一次外出办事时偶遇在河边洗衣服的阿香,找她问通往梨花村的路。
那时的阿香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,梳着又粗又黑的大辫子,天真善良且又聪明的她看陈君一身狼狈,先是严肃的问他:“你不是坏人吧?不是坏人我才带你去。”
“我不是坏人,我是好人。”陈君怕被误会,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阿香,结结巴巴的解释:“我是军人,不是坏人。”
看他这么焦急,阿香噗嗤一声笑起来,“不是就不是吧,怎么说话还结巴呢?”
那天阳光很明媚,光线很刺眼,陈君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阿香笑容太灿烂,赧然的羞红了脸,以至于接下来的十年,他最喜欢的都是阿香干净又灿烂的明媚笑容。
后来突发战争,他不得不奔赴远方,离开前他拿着定情的木梳为阿香梳发,看着两个年幼儿子和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,心底百般不舍,“这次结束后我就退伍,天天在家陪着你们娘三,再也不离开了。”
阿香泪眼朦胧的望着梳妆镜里肩负责任荣誉的丈夫,虽然不舍他离开,但她知道他心中的责任和热血,只能强撑着泪意嗯了一声,知道丈夫喜欢看自己笑,又努力挤出最灿烂的笑意:“阿君,我等你回来,一定要平安回来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陈君依依不舍的将木梳放在阿香柔软的手中,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,就让它代我陪着你,你安心等我回来,我回来再为你梳发。”
阿香忍着泪意说好:“我等你平安回来。”
等啊等,她没等到丈夫归来,只等到一份阵亡名单。
江溪垂眼看着这一把被保存很好的木梳,心中泛起酸意,轻轻拿起木梳,在触碰的刹那,她好似看到了阿香在丈夫去世后日日寡欢的画面。
她一日日憔悴,一日日枯老,最终又在儿女的哭声里振作坚强,靠着摆小摊艰难养大三个孩子,又在她们家原址上建起这栋小楼,只希望阿君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阿念也如陈君期望的那般陪着阿香,一日一日的,从乌黑头发慢慢变成灰白,腰也慢慢佝偻,漂亮爱笑的姑娘也变成了牙齿掉光的老太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