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去的地方应该是段家,但应该是地下,冰冷潮湿,还有股空气不通的气味,段家有密道。”顾晚章回忆,“他们摘下了布袋,我看到了段璋就站在我面前,他也认出来了我。他看上去很意外,对我笑了一下,然后我只感觉到一阵剧痛,就什么也不知道了……”
刚被摘下布袋的时候,眼睛需要时间适应光线,他记得段璋身后的光亮,有灯光,还有……炉火的光。
“那是个丹房。”顾晚章越说越快,微微喘息,“时间太短了,我没有看太清楚,但丹房药材旁边绑着人,还不止一个……”
“他们……他们在炼人丹!”
姜菡萏蓦地想起哥哥以前说过的话。
——“他们近来寻摸出了新法子,说人才是天地灵气所钟,用人来炼丹,比朱砂水银都强……”
如果说人是天地灵气所钟,那么才华横溢的读书人是不是更为灵气所钟?
她的背心顿时起了一片寒意。
“京中贵人炼人丹,不是什么秘密。”寒鸦开口道,“段璋把顾先生送回来,也是卖姜家的面子。若要救严何之,可以请家主大人手书一封,属下应可把人带回来。”
“我要救严何之,也要救里面所有人!”顾晚章脸上泛着奇异的红晕,“他们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,一心报效国家,不该……不该被人当作药材!”
“先救严何之。”姜菡萏当即决定。
顾晚章眼前一阵阵发晕:“小姐……”
“若是全要,就要和段璋撕破脸,和段璋撕破脸,就是和冯秀亭撕破脸。我现在还不能这么做。”
姜菡萏不大忍心去看顾晚章眼中的绝望,“你先安心养病,我会让人把严何之带回来。”
说着,她转身离开。
阿夜跟着她出来,忽然道:“他让菡萏不高兴,可以杀了他。”
他的声音平平板板的,没什么起伏,好像在谈论可以摘一朵花。
姜菡萏忽然想起之前的事:“阿夜,你在门口的时候,是不是早就认出那是顾先生?”
阿夜的视线飘忽了一下:“是。”
“那你还说没什么!”姜菡萏讶异,“阿夜,你是真的想让他死?”
这次阿夜的视线没有飘,他认真点头:“对。”
姜菡萏更加讶异了:“为什么?他有做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?”
阿夜:“他老是找你。”
姜菡萏:“……”
姜菡萏:“找我的人很多,难道你每一个都想弄死?”
“不全是……有些是……”阿夜低下头,“他特别想弄死。”
因为他每天都去找你,而你每天也在等他。
阿夜是这么想的,可是他说不出来。
只是看到顾晚章就觉得很烦人,牙痒痒的,想一口咬死。
“阿夜,”姜菡萏脸色变得严肃起来,“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阿夜立马认真看着她,等她往下说。
“没有我的命令,你不可以随意杀人。尤其是在姜家杀人。”跟着又补充,“尤其是顾晚章!他很重要,天下需要他,我也需要他,知道吗?”
以往姜菡萏无论有什么命令,阿夜都能第一时间点头答应。
可这一次,阿夜的头很沉重,脖颈很僵硬,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,只是觉得胸膛里好像塞着一块石头,让他非常不舒服。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他瓮声瓮气答。
“不是知道了,是答应我。”姜菡萏笔直地看着他,“望着我眼睛,答应我。”
阿夜低下头,凝望着姜菡萏。夜色深沉,可是再深沉的夜色下,他的目光依然能洞悉一切。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认真。
良久,他道:“我答应,不随便杀人,尤其是,不杀顾晚章。”
*
几天后,终于等到太皇太后寿诞。
六十是整寿大日子,前来参加大朝典的各位藩王和各国使者大多数都留在京城,就等着替太皇太后贺完寿才启程。
这场大寿宫里忙碌了许久,平京春迟,屋外大雪尚未停歇,除了梅花,没有一朵鲜花敢绽放。
姜菡萏献上贺礼,再送上一盒月下徊,今天早晨刚从枝头剪下,快马加鞭送到京城,花瓣上犹有露水在滚动。
太皇太后很是欢喜,命赵公公铰了一枝,自己簪在鬓边,问众人:“可好看?”
众人都赞不绝口,个个奉承。
姜蘅芷的寿礼是一幅绣成百寿图,不夺目,也不怠慢,每个字用的都是不同的绣法。太皇太后看了,微微点头。
两人献完礼,回到坐席。
姜蘅芷的位置就在姜菡萏旁边。
姜蘅芷今日打扮得甚为出众,清雅娇贵,像初绽的春兰,轻轻唤了一声“妹妹”,示意姜菡萏靠过来。
姜菡萏便凑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