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翻身就进了屋子,关上窗。
云母窗严实紧密,狂风、雪花与寒意全关在外面,室内香软的空气迎面扑来。
他忽然侧耳:“外面有人没睡。”
那是在外间守夜的丫环,今日不知是谁,姜菡萏道:“自己人,不要紧。”她感觉得到阿夜身上浓重的寒气,又打了个喷嚏。
阿夜从怀里摸出一只小酒壶:“乌鸦给的,说冷了可以喝。菡萏要吗?”
“我不能喝这个,会醉,会不舒服。”姜菡萏说着上了床,正要往被子里钻的时候,阿夜忽然放下酒壶,抖开毡毯,上前单膝跪下,双手捧起姜菡萏的双脚。
姜菡萏的脚最怕冷,被子里塞着汤婆子才睡得暖和,就起来这么一会儿,双脚已经冷得跟冰块似的。
但阿夜的掌心温热,他的手好大,完完全全地将她的脚包裹住,暖暖的舒服极了。
“小姐……”外面传来低低一声,是阿喜的声音,“我进来伺候?”
姜菡萏只图舒服了,听见这一声,才猛然发觉阿夜这个举动有多么孟浪,她飞快缩回脚,道:“不用!”
声音很大,在安静的夜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阿喜应了个“是”字,不再有动静了。
阿夜手里空空,有点丧气:“不暖?”
“暖,但是……不可以。”姜菡萏觉得自己还是得教他好好做人,压低声音道,“男子不可以随便碰女子的脚知道吗?”
阿夜歪歪头:“悄悄的?”
“悄悄的也不行!”
阿夜只能接受,捡起毯子,就靠在姜菡萏床边的屋角坐下。
他站着时,已经很高了,坐下时,两条腿更显得长。
姜菡萏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两个身体的差异如此之大,他的手那么大,手指那么长,她的脚还没有他的手长!
两脚挨着汤婆子都觉得不大对劲了,因为汤婆子也暖暖的,和阿夜的掌心一样暖。
她赶紧问点别的,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:“乌鸦……你说的是寒鸦吧?”
阿夜眼中略有迷茫,不太确定:“就是马车上药,送我走,很坏的那个。”
“……那你还要他的酒?”
“他说可以教本事,给我。”阿夜道,“我想学。学到他们一样,卷箭,箭射不到菡萏,菡萏就没事了。”
好像有一阵风吹进姜菡萏心里,像是暮春时节才有的薰风,暖暖的,柔柔的,还带着点香气。
今夜受的惊吓,好像轻烟一样被这阵风吹散了。
“谢谢你啊,阿夜。”
姜菡萏轻声说。
“菡萏不用说谢谢。”阿夜说道,“我会慢慢厉害。”
“对,阿夜学会了本事,一定会越来越厉害。”姜菡萏趴在枕上,轻声道,“今天阿夜就很厉害呢。”
之前姜祯夸奖阿夜时,阿夜面无表情。
但在此时,阿夜的眼睛慢慢亮起来,心跳也砰砰地,变得更快,身体里仿佛充满用不完的力量。
如果还在山林里,他想要飞奔、跳跃、嗷呜大叫。
菡萏说他厉害!
第33章
姜祯让人去京兆府报了案,直接说逃犯汤博望意图刺杀姜家嫡女。
京兆府当即加派人手,四处张贴海捕告示。
接下来的好几天,直到上元节过完,姜菡萏都没有再出门。
直到消息隐约传到太皇太后耳中,宫中来人宣召,姜菡萏才应召入宫。
“当真是羽林卫?”
太皇太后不信道,只信佛,宫中檀香袅袅,供着佛像。太皇太后手上的佛珠顿住,“宫中有人勾结逃犯?”
姜菡萏:“那逃犯本是受了伤的,之所以能逃,恐怕正是因为宫中那人出手。”
太皇太后看向姜菡萏,目光有几分探询:“菡萏,你觉得是谁?”
姜菡萏一字一顿:“三皇子,风曜。”
太皇太后目光深深:“可有凭证?”
姜菡萏叹了口气:“若是有,菡萏早拿出来了。郭校尉只是觉得像,并没能留下人证来。”
“宫里的羽林卫只怕都是些花架子,能和咱们家的府兵周旋,还能全身而退,只怕是羽林卫当中的精锐。”太皇太后沉吟,“哀家会在宫中多多留心,只是菡萏你以后要多加注意,让哥哥派暗卫保护你。”
“我已经有了。”姜菡萏就像一个得了新玩意的孩子,“我还有个很厉害的贴身侍卫,太皇太后要不要瞧瞧?”
太皇太后笑了:“那自然要看看。”
片刻后,阿夜跟在宫人身后,被引到殿门外,就在门槛外跪下。
风雪未霁,阿夜一身府兵的铠甲,肩宽腰细,身后是漫天风雪和覆满白雪的琉璃顶,越发衬得那一身玄甲凛冽生寒光。
太皇太后年老之人,看近处不行,看远处却甚是清晰,她“咦”了一声,身子坐直了一些:“这孩子,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……前头赴宴,你有没有带他进来过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