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近两千人拿起兵器站在了阿夜身边。
只有几百人站在原地没动,却接连放下了兵器。他们不愿反叛姜家,也不愿与阿夜为敌。
郭俊走到马首前,将手中佩刀高举过头顶,然后放在地下。
他重重地向姜菡萏磕了一个头。
姜菡萏声音发紧:“郭俊,你也要背叛姜家吗?”
郭俊抬头,泥水沾上他的脸颊,却挡不住他神情中的坚毅:“统领在庆州救过属下一次,在景州救过属下两次。属下欠统领三条命,不能不还。”
他说完,走到了阿夜身后。
两千玄甲军刀剑出鞘,雪亮刀尖对着雨幕中即将冲出的姜家府兵。
城内的姜家府兵和镇海军加起来也不过两三百人,用来对付阿夜一个人足够,撞上两千名玄甲军精锐却是找死。
而从西山撤下来的这支镇海军一旦加入战团,刚刚经历过兵燹的大央马上要迎来新一轮的内乱。
姜菡萏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,张贺去南疆之前说的那番话,穿过数年光阴,重新响在她的耳畔:
——这样的人,越是强大,便越是危险。军队如同兽群,兵士们会无条件追随强者,他太强,一旦背叛,可能整支队伍都会跟他走。
而她当时说的是什么?
——阿夜永远也不会背叛我。
她那时何其笃定,何其自信!
“阿夜,”姜菡萏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,声音破碎,“如果你敢伤我哥哥,或是许南风……或是姜家任何一个人,我马上就死。”
她回头看着他,盯着他的眼睛,心里像是被刀绞一样难受,“你不要……让我后悔当初救了你……”
明明她的脸上满是雨水,可阿夜还是清晰地看出她眼角划出来的泪痕。
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,她的面颊冰冷,那滴泪痕滚烫,好像能烧灼他的手心。
“别哭,”阿夜的声音沙哑,“只要你跟我走,我绝不伤他们任何一个人。”
“我跟你走。”姜菡萏哽咽,“我跟你走。”
她哭得更凶了。
阿夜将她裹进披风里,紧紧将她抱在怀中。
对不起,菡萏。
原谅我,菡萏。
或者,尽情恨我吧……只要你能跟我走……
*
马蹄踏翻雨水,玄甲军追随着统领的背影,消失在雨幕中。
姜祯和许南风迎着雨出现,只看见跪在雨中的几百玄甲军。
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,姜祯大怒:“不把那小子碎尸万段,我就不姓姜!”
许南风的眼睛也充了血:“镇海军众将士,随我追击,踏平庆州!”
两个人都杀红了眼,镇海军另一名中年副将较为持重,劝说二人不要以卵击石,不如等到天明,请旨发兵,一则名正言顺,二则也有足够的实力与之抗衡。
“此人是天生的统帅,在战场上所向披靡,若不能为朝廷所用,则早晚成朝廷心腹大患。”副将道,“他既然如此恩将仇报,只要太皇太后与陛下下令,我等愿与他决一死战!”
*
庆州城门在漆黑的夜晚洞开,迎接它真正的主宰。
阿夜一路换了好几匹马,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澹园,马匹长躯直入,一直跑进小楼前。阿夜翻身下马:“备热水!备姜汤!”
一面说,一面快步上楼。
他在路上脱了铠甲,用体温暖着姜菡萏。可姜菡萏的身体还是凉得让他心惊。他把她从怀里放下,就像放下一只易碎的瓷器,姜菡萏闭着眼睛,一动不动。
“菡萏……”阿夜声音压得极低,有明显的颤抖,“你不能有事……我没有杀他们,一个都没有……”
“……”姜菡萏不睁眼。
热水很快注满浴斛,侍女们上前侍候,但一时不知如何下手——澹园的主人半跪在床前,紧紧握着床上人的手,还拿被子将人家裹得紧紧的。
“统领……”为首的侍女试着开口,“这位小姐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,须得脱了泡一泡,才能驱寒。”
这声音模糊地响在阿夜耳边,像是隔着水面传来,阿夜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,关上房门,坐在门口。
菡萏洗澡的时候,他是不能靠近的……那是侍女们的差事。
他得在外面等着。
侍女们在里面开始是轻言细语,后来的动静却越来越大,最后阿夜听到一声“哎哟”,是姜菡萏发出的声音。
房门“砰”地一声打开,阿夜大步走进来,就见姜菡萏连人带被子滚落在床边脚踏上。
阿夜疾忙将那卷得严密的被筒带着人一把抱起,厉声喝道:“你们干什么?!”
他的神情与声音皆冰冷到极点,杀意毫不掩饰。
侍女们“扑通”跪下,浑身颤抖,面无人色:“小、小姐不肯宽衣……奴婢们实在没办法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