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戴着头盔与面甲的时候很像一尊杀神,但摘下之后,目光清朗明净,嘴角带着单纯的笑容。
姜菡萏想:唔,还是她的傻阿夜。
方才那样的阿夜气势太过惊人,都让她觉得有点陌生了呢。
“阿夜,我不是庆州的主人。”姜菡萏想了想,开口道,“庆州的主人只有一个,那就是庆州的百姓。”
百姓是土地唯一的主人,一旦让百姓流离失所,土地失去主人,战乱便会发生。
想要天下太平,就要让百姓有地种,有饭吃,有屋住,有衣穿。
一旦有人开始剥夺百姓们拥有的一切,上天就会降下灾祸,直到有人把土地重新还给百姓。
这是她上一世流亡之中发现的真相。
千百年来,历朝历代,大地就是按照这样的规律运转,从无例外。
阿夜看着她,眼神永远都是那么专注,良久,他道:“百姓是土地的主人,就像菡萏是我的主人。百姓不能没有土地,就像我不能没有菡萏。”
姜菡萏:“……”
这么理解……也不是不行。
阿夜说着,继续理解:“如果有人抢走土地,百姓会造反。如果有人抢走菡萏,我也会造反。”
他越理解越觉得菡萏说的话就是有道理,最后总结:“所以我不能抢百姓的土地,也不能让别人来抢。”
姜菡萏:“…………”
虽然过程有点曲折,但结果是没有错的。
“你
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姜菡萏托着腮,掀起一角车帘看着外面的街道,感叹,“这才多长时间?庆州已经大不一样了。我没有见过盛世,但想来盛世也不过如此吧?阿夜,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”
清扫街道,立下规矩,不难。
但要教化一方百姓,使其改头换面,那可是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有可能办到。
阿夜:“给他们钱。”
“这是谁的主意?”一般人统治了一个地方,不从百姓身上掏钱就算好的了,居然还有人倒给百姓钱。
阿夜:“我的。”
姜菡萏笑了:“阿夜,你难道是个治国的天才?”
阿夜紧紧盯着姜菡萏:“菡萏,你喜欢这样的庆州,对不对?”
每每当他紧盯着人的时候,眸子总是格外漆黑光亮,姜菡萏觉得有点难以直视,别开脸:“自然。谁能不喜欢呢。”
“那你高兴吗?”
“当然高兴。”
阿夜笑了。
那么,这钱就花得很值。
*
澹园占地极广,山石嶙峋,树木繁多,在庆州名重一时。
要不然也不会被鬼见愁占据多年。
现在到了阿夜手里,推倒不少楼台,改建号舍,再移除许多花木,改为校场。于是风景怡人的园林顿时呈现出一片肃杀景象。
很好。姜菡萏并不缺园林,她缺的就是能上阵杀敌的战士。
校场、兵器库、马厩、伙房、号舍……姜菡萏一一看过。
阿夜负责练兵,这些都是郭俊在操劳,姜菡萏重重有赏。
走到一半的时候,姜菡萏看到了一间眼熟的屋子,赫然是一间丹房。
而且是极其标准的丹房,门、窗、台的尺寸十分精准,一看便是精心建造。
“为什么这里会有个丹房?”姜菡萏问。
“这是你的园子。”阿夜解释。
而菡萏的园子里怎么可能没有丹房?
“可我未必会来这里。”
阿夜:“那也要有。”
再往前走了一阵,到了一座小楼前。
澹园在鬼见愁手里被布置得富丽堂皇,到了阿夜手中,能变卖的都变卖,用来养兵。
亭台楼阁也不管原本是用来赏月的还是听风的,一概划为号舍,住府兵。
他和郭俊也是一人一间,屋子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,相当简朴。
这座小楼却是分毫未动,里面的陈设依旧奢华,楼下是厅堂带书房,二楼是寝室,珠帘锦帐,香气幽幽——用的还是月下徊独有的玫瑰香。
屏风后的浴斛里已经备好热水,上面洒满玫瑰花瓣,姜菡萏捞起一片:“我还以为你连月下徊都能弄来。”
阿夜认真道:“我会想办法。”
姜菡萏失笑:“跟你说笑的。这水备得好,我累了,你下去吧。”
阿夜顺从地离开。
玫瑰花散发着甜馥的香气,花瓣底下是雪白的牛乳,姜菡萏把整个人浸在里面,连日的风尘仆仆都被洗去了。
“这里的东西和小姐常用的一样啊。”阿喜替姜菡萏擦干头发,发现屋子里准备的并非寻常棉布,而是一叠丝绸,连数目都和梁州别院一样,是二十幅。
不仅如此,还有梳子、琉璃镜、丝被、象牙席……更别提妆奁前的胭脂与香膏皆是月下徊所制,很难从别处买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