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松开手,但眼中已经充满森冷杀气。
“阿夜,不是要拜吗?还不松手?”姜菡萏知道阿夜拔刀有多快,立即道,“阿风,收起枪,你们不许打架。”
单风悻悻收枪,阿夜也恋恋不舍地松开手。
姜菡萏的双手重新暴露在寒风中,冷是真的冷,但风也把脸上的热意迅速吹散。她微微平复一下呼吸,教阿夜合什,低眉:“心中敬祷,拜三下。”
阿夜很认真地照做。
他的五官轮廓深邃,又总是面无表情,别人总说他杀气腾腾。但此时他眉眼低垂,眉峰突起,眼窝陷在一片阴影中,眼睫显得格外长。
这般模样,像庙里金漆的佛像。
姜菡萏收回视线,望向风雪,在心里面轻轻道:“父亲,母亲,这是阿夜。”
父母走的时候她还太小,基本没有留下什么记忆,方才拜的时候也没什么想说的,此时望着满天风雪,却忽然有了一种冥冥中被什么注视着的感觉。
如果父母在,一定早就知道她捡了一个兽奴,叫做阿夜。
阿夜很可怜,很单纯,很善良。
他从前过得太苦了,所以她想对他好一点儿。
毕竟,她不对他好,还有谁对他好呢?他一个亲人也没有。
而且又内向,也不大会交朋友。
父亲,母亲,如果你们真的在天上看着我,就顺便也保佑阿夜吧。
姜菡萏又拜了三拜。
阿夜跟随着她的动作,两人一起叩头,起身,再叩头。
风雪无言,大地静谧,天地山河仿佛都注视着两人。
单风执枪立在旁边,心中莫名有几分错愕。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跟着下拜,仿佛就再也跟不进去了。
姜菡萏与阿夜之间像是有一个小小世界,那里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。
拜完之后,姜菡萏和阿夜抬起头,同时看了一眼对方,在视线碰到一起的那个瞬间,忽然忍不住都笑了。
笑意就是这么莫名其妙,也不知道是笑什么。
“阿夜,拜过我爹我娘了,以后他们会保佑你的。”姜菡萏看着他,认真道,“今日风雪大,正好赶路,小心沿路有你的通缉令,不要露脸。”
阿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。
他该走了。
姜菡萏说要给阿夜找个新地盘,找的便是庆州。
庆州处于前去北疆的要道,与京城隔着安州与通州两座小城,只有四百里,若是京城有事,一日内便可驰援。
最重要的是,庆州鱼龙混杂,什么样的人都有,谁也不知道谁的来历,一切只凭拳头与银
子说话。
姜菡萏招招手,吩咐郭俊和阿夜一道去。
阿夜虽然没有接受校尉的官职,但实际上所有府兵都以他为马首是瞻。阿夜战力强悍,可以统领府兵,而郭俊沉稳宽厚,正适合打理庶务。
郭俊依命。
阿夜沉默地看着姜菡萏,什么话也没说。
但姜菡萏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悲伤,她道:“你现在会写多少字了?”
阿夜练完了“春”字,又去练了旁的春联,想了想:“三十七个。”
“多学些。”姜菡萏道,“到时可以给我写信。”
“信?”
“对,写信给我,我会回信给你的。信上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,我也可以告诉你,就和咱们俩还在一处时一样。”
阿夜黯淡的眸子顿时隐隐亮起一抹微光,和郭俊转身离开,玫瑰糖一直跟在阿夜的身边。
姜菡萏目送两人一狼远去,心中有点说不出来的惆怅,叹了一口气。
这口气还未叹完,阿夜忽然转身跑回来。
他跑得很快,转眼到了姜菡萏眼前,来势过于汹汹,单风挡在姜菡萏面前。
阿夜抬脚便踹,单风举枪便挡。
两个人终于还是打了起来。
姜菡萏急得跺脚:“停手,停手!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?”
两人动作僵住,阿夜先松开了手。
姜菡萏问阿夜:“怎么了?有什么事?”
阿夜看着姜菡萏,胸膛深深起伏。
不是因为方才略动了一下拳脚,而是因为胸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。
就像昨日那样,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。
他想违背菡萏的命令。
不想走。
想留下。
或者……把她带走。
带走藏起来,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。
他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,想去抓住姜菡萏。
姜菡萏只见他不答,目光却异常深沉,眸子格外黑,宛如有墨水化在里面,隐隐有暗流汹涌。
这样的阿夜有点陌生,有点不对劲,她忍不住上前一步:“阿夜你怎么了?”
阿夜伸出手。
单风在姜菡萏身后握紧了枪杆,凭着武人的直觉,他觉得此时的阿夜非常危险,像一头处于攻击状态的猛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