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菡萏平时很少照镜子,看现在的自己和之前的自己,瞧不出什么太大分别。
这时房门被叩响。
“是阿夜,让他进来。”
苏妈妈很不满。
但姜菡萏从来不是听劝的性子,苏妈妈只能安慰自己,这里天高皇帝远,小姐再怎么乱来,京城也没人知道。
房门打开,阿夜走进来。
姜菡萏坐在镜前,转脸望过来:“墨宝可带来了?让我好好瞧瞧。”
阿夜愣在当地,眼前一个菡萏,镜中还有一个菡萏,两相映照,他只觉得眼前仿佛有一片繁花盛放,目不暇接。
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,打开自己带来的字。
那是一个“春”字。
姜菡萏接过来细看,只见字体虽有些稚拙,但笔力竟然不输大家。
她自幼每一位老师都是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,只不过她懒怠学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最终书法平平。可自幼受名师调教,眼力很是不错。
“我从前学字的时候,老师说运笔如运剑,书法大师与剑法大师有相通之处。当时年纪小,还觉得是老师骗小孩,没想到是真的。”姜菡萏不住点头,“阿夜,再给我写一个。”
阿夜被夸了,脸上很兴奋,眼睛很明亮。
阿福备上纸笔,阿夜提笔,认认真真又写了一个“春”字。
“……”姜菡萏,“除了这个字,还会别的吗?”
阿夜摇头。
他反反复复,每日所写的就是这么一个字。
姜菡萏明白了,在短短几天内,让一个从来没有握过笔的人学会写春联,当然不能练太多字。
“能把一个字练到这个份上,阿夜已经很厉害了。”
阿夜略有点紧张地问:“比单风厉害吗?”
姜菡萏小小声:“我偷偷告诉你,你别告诉他。——对,比他厉害。”
阿夜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比屋子里的灯光还要明媚灿烂。
这笑容仿佛能照亮一切,姜菡萏来了兴致:“你还有什么想学的字吗?我教你。对了,会写自己的名字吗?”
她提起笔,在纸上写下一个“夜”字。
阿夜看了看这个字:“我的名字,长这样?”
姜菡萏点头:“对。”
阿夜:“那你的名字呢?菡萏,怎么写?”
姜菡萏提笔,写下“菡萏”二字。
阿夜拈起那张字,看了又看:“这两个字,很好看。我想学。”
姜菡萏看了看屋里的水漏,离晚饭还有点工夫,欣然道:“好,我教你。”
屋子里慢慢弥散着墨香。
阿夜是最好的学生,专注、平静、有耐心,一笔一画慢慢跟着学,错了就从头再来,一点儿也不急躁。
相形之下,姜菡萏这个老师当得却不够完美,她在阿夜犯错的时候总是急于纠正。
“不是这样的,上面的草字头不要写太长,不然底下不好看。”
“这里面是短短的小横,不是点!”
“看,又写长了!”
她语速越来越快,离得也越来越近。
织锦的料子在灯下泛出宝石一样的光泽,阿夜忽然觉得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视线,手上开始飘忽,原本应该写在里面的一横,拉到了外面。
“哎呀错啦!”姜菡萏握住阿夜手里的笔,“看,写在里面,小小一横,不是点,也不能写出界。”
这个瞬间,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阿夜耳畔消失了。
全身的血液向右手冲去,手背、手指……每一寸皮肤都分外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。
跟他的体温比,她的手微冷,像一块玉,但又那么滑,像一颗已经被含化了的糖,还那么轻软,像风中飘落的一片花瓣。
她握着他的手,这个姿势让她整个人都贴在阿夜身上,她身上的香味和气息包围着他,隔绝了空气,阿夜忽然间无法呼吸。
姜菡萏开始还在用心教,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分神。
阿夜垂眸认真写字的模样和他平时的样子有些不同,在英挺之外多了一丝沉静气息。
他的眼睛眨得很快呢,睫毛长长的,眨动的时候,就像蝴蝶扇翅膀似的……她甚至想去碰一碰。
他的鼻子好挺,唇好红啊……脸也好红……
两人握着的笔下,最后一横不止写出了界,还一直停顿在纸上,慢慢洇成一点漆黑的圆。
“咳咳咳咳咳……”
苏妈妈像是突然患了喉疾,拼命咳嗽。
咳嗽声惊醒了两个人。
姜菡萏猛地松开手,阿夜也终于找回了呼吸,深深长吸了一口气,可怜的肺终于有一口气喘上来了。
“该去吃饭了,我饿了。”姜菡萏说。
“对,该去吃饭了,我也饿了。”阿夜也说。
两个人同时起身走向门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