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安颜垂着眼没说话,只挑了挑眉。
爷爷拿拐杖猛地杵地:“坐没坐相站没站相,你看看这个姿态,真是丢我们唐家的脸!”
奶奶侧着眼上下打量,啧啧道:“哎哟安颜这小丫头真是不得了了诶,以前还算个听话安静的,现在都要反了天了,恨不得不认奶奶了诶!”
唐安颜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,改成抱胸,依旧流里流气倚在墙边。
外面雪已经停了,地上落了白茫茫一片,灯光映着雪照在她脸上,平添几分艳色,这姿态反倒有种风情和不羁的美。
“我哪儿敢啊奶奶,我不吭声您都冷嘲热讽的了,我说两句还了得啊。小晖向来听您二老的,我是他姐又不是他奶奶,奶奶都拦不住给磕了,当姐姐的又有什么办法呢?您说是不是?”
“你!”奶奶气得拿手指着她,“你这是怪我没把小晖看好?!”
“我没这意思,”唐安颜冲唐明晖方向扬一扬下巴,“我的好弟弟不怪您就好,我看他吃得挺香的,应该原谅您了。”
唐振兴和杜秀芳对视一眼,双双开口劝道:
“安颜,咱们都是一家人,以前都和和睦睦的,你最近怎么了?总气爷爷奶奶,快道个歉。”
“安颜,你爸妈不在家,你得负起责任来照顾好小晖,起码不能夜不归宿啊,你这样子厂里政审肯定过不去的。”
好一个和稀泥……
唐安颜看明白了,今天唐明晖磕了一下,爷爷奶奶心疼得要命,爷爷怨奶奶,奶奶气没处撒,找她发难泄火。
至于二叔二婶,装什么理中客,明明是惦记着进厂名额落井下石来的。
他们家往昔的和睦,是建立在唐振华的窝囊愚孝和林娟的忍让里。
现在唐安颜稍微表达出一些反抗的意思,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。
唐安颜冷笑:“夜不归宿?那你看到的我是鬼吗?”
杜秀芳讪笑:“这孩子,我就那么象征性一说,怎么那么开不起玩笑啊。”
给女孩子头上扣这等不清不楚的帽子,在这思想不够开放的时代,如果被人听到了,还是从自家婶婶嘴里传出去的,这简直是灾难!哪里能用轻飘飘一句开玩笑就能解释!
“那婶子天天去张叔叔家打麻将夜不归宿,混在男人堆里说说笑笑……”
“你胡说什么!你孙阿姨他们不都在吗?哪里是男人堆!”
唐安颜也模仿二婶的表情:“我就那么象征性一说,婶子真是开不起玩笑。”
杜秀芳铁青了脸,给唐振兴使眼色。
唐振兴出来打圆场说风凉话:“看我这大侄女哟,现在嘴皮子真利索,长辈说一句,她能顶十句。”
二叔在厂里是个小领导,说话向来温和里带着刺儿。
但这小领导的职务,还是从唐振华那里抢来的。
“二叔,”唐安颜笑眯眯的,音调好像小女孩在冲长辈撒娇,“我说话您也不听,又不是小孩子了,还在这走神12345的数数呢。”
餐桌旁的唐明晖啃完了鸡腿,又捞出鸡翅开始啃,电视节目乐得他咧着嘴露出两颗豁牙。
唐安颜打了个呵欠:“累一天了,挺困的,我看小晖也不爱跟我一起待,那就麻烦爷爷奶奶了,我先回去睡了。”
“你给我站住!”
回应的只有唐安颜的背影和隔壁小院的关门声。
爷爷大骂:“死丫头,真是气死我了!”
“臭丫头片子,爹妈不在给她嘚瑟上天了,林娟过两天出院我非得跟她好好说说这事!”
屋子里各有各的心思,却无一例外被唐安颜气到抓狂。
逆来顺受者突然的觉醒和反抗,远比从头到尾都是刺儿头更让他们恼火。
更令他们焦头烂额的是,进厂的事情已经拖了快三个月了,人事科今日跟唐振兴说开春之前俩孩子必须有一人交自愿放弃书,否则谁都进不了机械厂。
唐振兴皱眉,为了儿子前程,他不介意跟自己大哥撕破脸。
他们唐家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和睦亲情,似乎在这个春天之前就要分崩离析。
唐安颜回到自己家,脱离了这群冷血亲戚,她心情大好,将今日所赚全部钱通通倒在床上,开始一一清点起来。
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数这些毛票数得如此心花怒放!
总计四十块九毛。
唐振华作为机械厂四级工,二十多年的工龄,一个月才65块钱,而唐安颜一天就赚了四十块!
她上辈子赚钱赚到对钱都快没兴趣了,最终都化作银行卡里的一个数字。
但这区区四十块,让唐安颜感觉又一次点燃了赚钱的热情!
家里的菜已经消耗殆尽,米缸也已经见底儿了,唐安颜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便急匆匆洗漱穿衣,朝市场赶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