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家嫂子嫌弃道:“连盒像样的糕点都舍不得买,你自己进去瞧瞧,都是些几文钱能买一堆的蔬果,何必费那功夫挑到汴京来,随便摸个十几二十文,我能买两担!
“真是,你都不知我方才多丢人,他就在人前把我叫住了,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我雇的挑夫。”
“好了好了,少说些话,叫二娘听见该伤心了。”窦家兄长有些不耐烦。
窦家嫂子还在喋喋不休的骂,“呸,我偏要说,就他们家哪配得上你妹子那般金闺花柳质的人儿。在家娇养着,不说攀个王公贵胄、官宦人家,好赖也得有些家资吧?如今倒好,要被你爹嫁去郊县做农妇。”
“你少说几句吧。”窦家兄长心烦意乱,求告妻子别再说。
窦家嫂子压低声量,冷哼一声,“你爹为了报恩毁了你妹子的亲事也就罢了,来日若再有什么阿猫阿狗上门,想耽误我家珠姐儿的亲事,我是断断不依的。你倒是说句话啊,瞧瞧你爹做的事,难道为了你女儿不应当未雨绸缪?在外头多能言语,怎到家就不吱声了?
“呵呵,我告诉你,真要是有那一天我也是不怕的,珠姐儿的几个舅父可不是吃素的。真要来了拎不清的,我就喊她舅父把人打出去!”
不理会夫婿的沉默,窦家嫂子还在继续,“你说,要不如今就定下来吧,我嫂子没个女儿,待珠姐儿倒是不错,我二哥说了,三个儿子尽给珠姐儿挑。我觉得明德那孩子就不错,在学堂也上进。”
窦家兄长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,心烦甩袖,“珠姐儿才七岁,你急什么,何况明德已经十三,难道能好好等她大不成?”
两个人吵吵嚷嚷地进了院子,声渐渐消了。
元娘和徐承儿这才敢冒头,一不小心听了人家家里的事,倒是叫人手足无措。
但还有比这更叫人心绪难安的。
那便是这位窦家阿姐的亲事。
原来看似喜庆的亲事背后,有这么多无奈,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心酸。
比起元娘这个外来没几日的,徐承儿自幼在三及第巷长大,和巷里住的人家大多关系不差,姐姐妹妹一块长大,多少有些不一样的情谊。如今听到亲事背后的不堪,整个人都不好了,肉眼可见的沮丧低落。
元娘扶住徐承儿的手,小声提醒,“今日……便不送了吧,我们先回去。”
徐承儿缓不过神,只含糊应道:“也好。”
元娘虽然也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窦家姐姐可怜,但也只是可怜而已,不比徐承儿情绪波动大,看看到家门前那条道时,徐承儿突然停了下来。
她一把抓住元娘的手腕,神色仍然松怔,可眼神里已多了坚定,“元娘,我们一定不能落到那个地步!”
徐承儿比元娘要大,更能体会亲事的紧迫和重要,方才窦家的事委实给她带去不小震撼。
元娘倒是还好,可她和徐承儿关系好,所以也跟着一块坚定,“一定不能!”
虽说下了决心,但窦家事情带来的冲击还未能散去,而且她们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什么,索性各归各家去了。
元娘目送徐承儿真的进去了,才捧着橘回家。
时候还早,陈括苍自然还未下学。
但万贯却已经收拾好了,换上元娘的旧衣,头发用药水泡过,虱子大多死在水里了,现在正在太阳底下晒头发,还拿着篦子反复梳,筛除可能剩余的虱子。
还别说,洗干净以后,万贯还算能看。
但也只是能看,她脸黑唇色深,看着土气,比寻常汴京城里的小娘子缺两分气韵。这也是为何会被卖来当婢女而不是做妾的缘故,她不美。
岑娘子在屋里,王婆婆在灶上不知道捣鼓什么。
元娘打进门看见的就是万贯,她不大适应家里多了个大活人,因而有些尴尬,只冲其点头笑了笑,就想回自己的阁楼。
她一边脚都迈进堂屋的门槛了,又退了回来,思虑再三,还是走到万贯面前,分了一个橘。
“给,这是橘,能吃,很甜!”
元娘怕万贯没吃过,还极好心的解释了一下。
万贯双手捧着,仍是拘谨,“多谢小娘子。”
元娘友善的笑了笑,活泼明媚得像是晴日盘旋在空中的燕雀,张开翅膀,肆意飞扬。
她蹦蹦跳跳的去找岑娘子和王婆婆,挨个把橘给分发了,兴高采烈的说着自己关扑省了八文的事,又炫耀瑞香好看,又侧头特意让她们看自己的耳侧,想被夸好看。
至于窦家的事,元娘没有提,虽然知道阿娘阿奶不是多话的人,可她还是觉得事关旁人的声誉,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风险,否则传出去被人肆意谈论,未免可怜了,本来那门亲事就不如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