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妈妈的态度才算松了些,但仍问道:“是送什么的?”
“猫窝。”元娘低着头答道。
她低头看起来恭敬柔顺,但实际上是被那妈妈的通身富贵惊着了,明明是下人呢,可手上戴着一寸多宽的金镯子,头上是包髻不假,中间插着嵌翡翠红珠的金蝉挑心,放到外头也是能当传家宝的,更不必说其他的。
哪家竟养得起这样厉害的下人,真叫人称奇。
那妈妈垂眼一瞧,倒是觉得奇怪,忍不住道:“竟有这样做的猫窝。”
但到底是瞧不出有什么错漏,便摆了摆手,让元娘退到一边,和徐承儿站一块。
陈元娘紧拧的心可算是得了片刻喘息,走到徐承儿身边,不约而同互相对视,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紧张,以及乍然松开的心。
她们一块弯唇,十分默契。
见没人注意,两个人悄悄对起了口型。
“怎、么、回、事!”
“魏、参、政、娘、子!”
还没等反应过来呢,里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,似乎是那位贵人好了。
接着隐约是声“赏”,然后是诚惶诚恐的道谢声,也不知闹腾了多久,里面又传了动静,一个梳着二丫髻,左右各插祥云银花钿,耳后别一大朵粉红娇蕊的婢女双手交叠走了出来,只见她环视左右,目光落在元娘的身上,“娘子说想见送猫窝之人。”
接着,那婢女上前一步,凑近元娘,看似客气疏离,实则不容拒绝,“小娘子,请!”
第22章
“我?”元娘一怔,指着自己不敢置信。
二丫髻上插左右祥云银花钿的婢女却神色不变地颔首,明明是十八九的年纪,娴静老成得像是宫里的老嬷嬷,脸上寻不出半点惊异之色。
大户人家的婢女,亦是不凡的,气度沉稳远胜小官家的女儿。
连婢女都如此严肃厉害,尚不知那位魏参政的娘子又是何等模样?
光是想想,就让人不免惧了三分。
但此情此景,若想躲是不成的,家中长辈都不在身边,旁边的徐承儿虽然比她大,可也只是大了一岁,正面色担忧地看着她。
见状,元娘心中顿生豪情,不知哪里来的劲,叫她忽而如有神上身一般,敢于面对眼前情形,半点不见怯。
她先是给了徐承儿一个安心的眼神,接着抬起头,与那婢女对视。
元娘硬是粲然一笑,美貌娇憨,“烦请姐姐带路。”
那婢女眼里微有异色,但须臾间便消散不见,瞧着仍是那副沉稳老成的模样。只是婢女转过身,开始带路,她甚至不需要动手,门帘自有守着的人掀开,一举一动不曾生出半点动静。
足见规矩学得多么严苛。
陈元娘是没见过这样气派的,她见过最厉害的还是自幼定亲的魏家派来退婚的婆子。
想起那段往事,她便愈是不想丢脸,硬是忍住了怯意,横生出一股胆气,正正经经走路,不叫脚下打颤。
本来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瞩目的事,可她不知道,前头徐承儿的二叔跟婶母知晓贵人的身份,竟然惊惧得发抖,同样是平民百姓,元娘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娘子,有糟污在前,自然衬得她美玉无瑕了。
至少人皆有爱美之心,坐在榻上暂歇的魏参政的娘子头一眼便瞧见如此标致灵动的小娘子,心下是会生出两分喜爱的。
也使得魏参政的娘子原本晕乎生疼的脑袋似乎微松了些,她摆了摆葱白似的纤细手指,“你再上来些。”
元娘方一进来,便瞥见了这位贵人的真容,说是雍容华贵自不为过,但与想象中的威严似有不同,她是位极为白净娴雅的女子,头上只简单带了个青玉底白花的低矮元宝冠,与周遭相比,仿佛被单独隔开渲染了水墨。
陈元娘很难形容清楚这样的感觉,只看一眼,便会觉得她似水沉静,定然读了许多书,温和又疏离不可攀。
但有一点可以极为肯定。
那便是……
美!
犹如仕女图中最慵懒、气定神闲的人物。
元娘一时看痴了。
直到那美妇人开口,才算惊起了元娘的思绪。
“你手中之物是狸猫睡卧时所用?”
陈元娘回过神,小鸡啄米似的点头,“正是,是用我的旧衣物做的,我阿娘亲手缝制。”
她的话有些多了,人一紧张就容易话多,什么都想说,若是个蠢物这般,难免惹人讨厌,偏偏元娘皮相美,说话时也未抖如筛糠,反而口齿清晰,声音清亮,那么那点紧张就不算缺点了,反而叫人生出些好感,毕竟谁也不喜欢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、满腹钻营之辈。
至少对魏参政的娘子是如此,她性高洁,喜读书,最讨厌腌臜蠢物,钟爱得天独厚、钟灵毓秀的人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