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有好事者大声喊他家陪嫁的不够,他方才过路经过甜水巷,另一个员外嫁女可是陪嫁十间铺面的,陈家小郎君年纪更小,名次更高,显然前途不可限量,怎么能这般小气!既想招揽贵婿,又搜搜。
这可把老头给为难住了,面露难色,踌躇半晌,又多加了个庄子。
眼看闹得有些不像话,王婆婆出面推脱。
而始终不理会外面嘈杂,拉着孙令耀专心读书的陈括苍不知何时站了出来。老员外看见陈括苍眼睛立刻放光,围了上来,不停得夸赞,又是相貌好,又是气度佳等等。
陈括苍没有不耐烦地拒绝,他从始至终面色淡漠,却很有礼数,先是拱手行礼,接着板起脸认真道:“承蒙老丈厚爱,我未及弱冠,并无婚娶之意。祖母年迈,不宜操劳待客,还请见谅。”
老员外是真喜欢陈括苍,他纵然是丑一些矮一些,冲着他的才名和进士身份,都是适宜的女婿人选,更莫说言行如此出众。
老员外不死心的又多问了一回,得到的依然是坚决但客气有礼的拒绝。
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走了,就是走的时候,一再回头,并说自家还有个小女儿,待他弱冠,小女儿也正是婚嫁的年纪,不若先定下婚约。
他不死心的样子,大有陈括苍若是有片刻犹豫,他都要把人拉走拜堂的架势。
奈何陈括苍不是真正的少年,心性坚定,毫无犹疑,老员外所想自然落空。
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周围看热闹的人更是说什么的都有了,有说老员外不自量力的,也有恭维陈括苍年少有为的,还有说往后三及第巷要改成四及第巷,往后恐怕要有经纪上门来求卖宅子了。
但这些陈括苍都没有理会,他既没有贬低老员外和攀附的人,也不曾面露骄矜或不适,他的神色始终就那样,淡淡的,有些严肃,看着就很寡言沉默的样子。
他拱起手,冲众人一拜,淡然地解释说家中皆是老弱妇孺,祖母年事已高,听不得吵闹,然后便请他们离去。
他说的很直白,但许是因为举止上没有失礼数,所以并不叫人觉得讨厌,反而愈发觉得他品性好,小小年纪就老成可靠,来日必定是宰辅之材。
有陈括苍亲自出马,三言两语就把人都送走了。
刚刚还挤挤攘攘的院子,这下骤然安静,王婆婆都要不适应了,总觉得耳边还环绕着闹哄哄的声。
岑娘子生性温柔怕人,她孀居这些年,何时见过这么多人,按着胸口叹气,一副弱不禁风,随时要头痛的样子。
这倒也罢了,王婆婆疑惑地往旁边一望,素来活泼的元娘竟然也在怔怔出神,不知想些什么。
王婆婆轻叹摇头,招呼家中的几人都进屋子坐,又让万贯去灶上冲些渴水,灶房放了两罐膏,喝点甜滋滋的水也能平缓心绪。
万贯依言去做,她手脚麻利,很快就冲好了,端着托盘挨个送上。人人都有份,不论是岑娘子还是廖娘子,陈括苍很是孙令耀。
众人都慢慢捧起微微烫口的渴水喝了起来,就是素日里最爱吃这些的陈元娘却没什么动静,捧着杯子也不喝,就直愣愣地发呆。
岑娘子温柔地拍了拍元娘的肩,轻声问她怎么了。
元娘却是被惊醒,猛然回神,她犹豫支吾了片刻,忽然就放下杯子,说自己有事,小跑着匆匆离去。
岑娘子愕然,不明所以地看着元娘的背影,“这是怎么了……”
王婆婆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,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,淡定道:“孩子大了,有自己的心思,横竖不必去管,随她便是。”
*
正如王婆婆所料,元娘匆匆出门,才出了巷子,便看见等候在此的魏观。
他离她家不远不近,既不叫人发现端倪,亦能叫她一出去就看见他。
两个人对视了片刻,元娘一扭头,刻意挪开目光,颇有两分赌气的意味。接着,她扭头就走,一路疾行,而魏观则始终跟在她身后,不论她走得多快还是多慢。
哪怕她突然跑起来,刻意捉弄他,他也未露出生气或不耐的神色,而是耐心陪在她身后。
见他如此,元娘倒是生出一些愧疚,她乍然停下,换了个方向,走到了两人素日里见面的地方。
魏观跟着她,直到她停在水边,看着她随手折了一根柳条,扯着上头刚刚冒出来的嫩芽往水里丢,他这才上前去。
他先是站在元娘身侧,但也不算很近,只是静静垂眸看她,神色不自觉便柔和几分。
元娘许是焦急忐忑,他才停下片刻,她便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,却一直未等到他开口。她干脆连珠炮似的发问,“你不是也中第了么?怎么不在府里受人庆贺?魏相公身居高位,想来到府上庆贺的人当如过江之鲫,数不胜数吧?怎么,可是也有人上门提亲,要招你为东床快婿呢?你到这又是做什么,为何不说话,可是要显得你如何宽宏大量,又看看我是如何骄蛮不讲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