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婆婆看出了她的好奇疑惑,主动解释道:“你弟弟被宣进宫了,别担忧,我看那架势不像有事。”
也不止是看的,王婆婆一看到内侍,就悄悄往荷包里放了金粒,塞进人家袖口里。那带头的内侍没想到宫外的庶民家中还有人这么懂规矩,还惊异的瞥了王婆婆一眼,然后笑眯眯提醒,说是好事。
王婆婆这才彻底放下心。
但后面的事,不宜在人前说。
好在元娘对王婆婆万分信赖,完全不多问,只点头,然后漾起笑容,环住阿奶的手,人活泛起来,“犀郎自小稳重,肯定不会有事。”
她说罢,又一溜烟去岑娘子身旁,帮着搭手端些干果、擂茶。
只是在背对着别人干活时,元娘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愁眉苦脸,难掩担忧。
虽说知道没什么事,但犀郎进的可是皇宫!他小小年纪,平日再如何沉稳持重,在肃穆庄重的宫里,难保不会紧张,若是御前失仪可怎么好?
元娘蹙眉泄气,但一转身又是笑盈盈的。
她才不能表现出来,会被人疑惑,而且还会让阿奶和阿娘忧心。
陪着应付了半晌邻里,许多人后面识趣的散了,而且正当白日,人人都有事要忙,也不会耽搁太久。纵然是不开铺子做生意的,也要忙活别的事,择菜缝衣等等。
等人散了,残余的碗自然有万贯来收拾,陈家人各做各的事,元娘也坐在小门前的门槛上,一手托着下巴,悠悠叹气。
这下没什么人能看见,她也不必掩饰表情,百无聊赖地伸直腿,又重新站起来走了走。
她实在无趣,随手拔了根草,乱七八糟地打着结,时不时左右张望,显得心不在焉。很显然,她嘴上没说,心里还在牵挂陈括苍,所以候在这里等着,若是犀郎回来了,她就能看见。
元娘到底不比王婆婆和岑娘子,王婆婆出身高门,岑娘子稍差些,可家里也是钟鸣鼎食。她们俩都知道纵然尊贵位高如官家,也不会随心所欲,胡乱杀人,朝堂上尤其宽待文臣。
但凡是帝王,只要不是丧心病狂如桀纣之流,都会在意君臣相合、贤明仁厚的名声。
像犀郎年纪这么小,即便真的出错,也不会有大的责罚,否则传出去,还不知道文人要如何非议。
她们比元娘更清楚官家意味着什么,也更为放心。元娘不了解,反倒是徒生畏怖,就如同乡野的百姓,会认为皇帝是老天爷,皇帝的泪水、头发都能治病,平添想象。
元娘虽然不至于,但她也觉得皇帝杀人可能就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,稍有不慎,人就死了。
人是不能胡思乱想的,一想起来就如滚滚波涛根本止不住,越想越心慌。
好好的一根草,在元娘手里快被揉成浆糊了。
许是心烦意乱,巷子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,她都未曾察觉。直到她不经意抬头,才看见站在巷前,身形颀长,含笑望着她的魏观。
两人有几日不曾见了,但并未有生疏感。
他们之间倒也不是经常相见,可也时不时会遇上,这个时不时的次数,很难让元娘把它与巧合连结在一块。
不过,她很聪慧的心照不宣了。
相比之前,元娘和魏观要熟稔许多,谈话随意,也更默契。
所以当二人的目光对上之后,魏观只是微笑着轻轻挑眉示意,元娘就瞬间意会。
随后,他步履平稳地离开,周遭人压根不会看出异常。
而元娘也左右看了看,附近并未有邻居,她欣然起身,拍了拍裙衫上的细微土灰,脚步盈盈的朝外走。她还兴致冲冲与相熟的人打招呼,旁人都以为她又出去玩了,或者去街头巷尾买吃食。
盖因徐承儿和元娘成日里就爱出去玩,还总爱挑剔吃食,什么不起眼的铺子摊子都能叫她俩寻到,众人早就见怪不怪。
这时候也只觉得元娘定然又是出去买吃的,没人起疑。
元娘很顺利地走到汴河边,高高拱起的虹桥下是成排的垂柳,河面还有船工在努力调转船头。元娘稍稍绕了绕,就到了河边一处较为幽静的地方。
那里栽种了一整排的柳树,树枝依风斜斜垂摆,眼下是秋日,不同于文人总爱赞颂的春日苍翠,柳树是深黄色的,却也别有一番意境。
尤其是其中一棵柳树,正被姿容如玉的青年慵懒倚着,更添了几分似诗文的雅致。
甚至是元娘,也不由得放慢脚步,哪怕她已经见过魏观许多次,还是不时失神,忍不住细细瞧他的面容,比话本志异里的山精鬼魅要勾人。因为比起直白的轻浮,他身上克制自持的气质更容易惹人垂涎。
而元娘不论再怎么放缓步子,还是走到了他附近,魏观自然注意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