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娘纵使再想掩饰,也不由得流露两分诧异,简直要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这是什么意思?
元娘心绪都要乱了,魏观不知何时从袖口取出一本书,递与元娘,“先前允诺过,要将字帖赠予你,在食肆里一直寻不到机会,便只好在此等候。不成想,真的遇见,想来……是上天注定的缘分,盼望你习字有成。”
最后半句话,他说的很轻,目光始终望着元娘,噙着浅笑。
话是半点错处挑不出来,但总觉得他说的上天注定的缘分,似乎不仅仅是习字。
元娘自来看过许多杂剧话本,更与徐承儿在说书人的熏陶下有过诸多探讨,虽未玩弄过男子真心,但也算深谙其中道理。
瞬间,好胜心便占了上风。
可不能被男子的温言细语哄得不知北,尤其是细听没什么,却总觉得留有遐想的。
她才该是占有主动的人才对。
元娘状若未闻,她只管双手接过字帖,似乎一心都沉浸在字帖上,欣喜不已。她本就生得貌美,言笑晏晏时,眉眼俱笑,如三月春光,更叫人挪不开眼。
这样的美貌,就是进宫做美人娘子都是使得的。
还好当朝官家仁厚,不像前唐,还有花鸟使网罗民间妙龄貌美的女子,否则,王婆婆只怕得将她藏起来。
不过,官家也不是一味沉浸女色的人,他倒像是痴情种,为了一个二嫁的女子,与当朝诸臣闹得并不愉快。二嫁倒并非大事,难的为她甚至是歌女出身,免不得遭诸人口诛笔伐。
纵然再貌美的女子呈与御前,也难以匹敌。
自然,王婆婆也绝不会叫元娘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。即便当朝的妃嫔娘子们,已算难得的宽松和乐了,元宵时甚至能随官家在宣德楼观看杂戏,见人头攒动的百姓,还可以唤内侍去买民间的新鲜玩意。
可说到底,都是苦楚,也就是提携家族一个好处了。但以王婆婆看来,若家里的威风荣耀要靠女子的裙带维系,不如不要,到底不牢靠,还得搭上女儿家的一生。
就是嫁高门呢,还可以出来自由走动,何必拘在四四方方的宫门里头。
至于元娘,她见识不够,压根没想过这种事。
她将字帖端详了片刻,很快抬头,脸上的笑依旧,明明是无辜干净的纯澈笑容,但却有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狡黠,“这字帖上的字真好看,不知道我该怎么谢你才好。”
魏观察觉了,但他只是了然,笑容平和如初,甚至试着配合她的话,“皆可。”
他的话有些不按常理,就在元娘微怔时,他浅笑继续,“若是陈小娘子,便是拾一朵花,亦是极好。”
魏观目光灼灼,却并不冒犯,他始终温声轻语。
元娘一直知道自己貌美,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,有目露觊觎的,有满眼惊艳的,更多的是刻意,刻意避开她,说话时脊背都绷着,紧张得不行,这样的人多是少年郎,他们的爱慕炽热又生涩。
魏观不同,他很松弛,不是仪态上的松懈,正正相反,他的言行举止自幼就被严苛教导,行走坐卧的规矩都刻在骨子里,浑然天成,挑不出半点差错,不像一些人,酒过半酣就松松散散。
他对元娘,是恰到好处,进不惹厌,退则有序。
元娘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但私心里还是满意的,这样才好照着她想的走。
她摒弃心中那微微一点的愉悦,忽而一拊掌,啊了一声,开颜道:“我想到了,别的我不成,但汴京有何好吃的,我却有几分了解,不若你说说有何想吃的,我担保能寻到汴京里味道数一数二的铺子。
“正好,还能请你。这回你可莫要私下里结账了,说好是我请你聊表谢意,长此以往,我欠你的岂非如滚雪球,越发多了。到时,还不清可怎么好?”
对元娘的最后一句话,魏观未与回应。
无论如何算,终归是他欠她的,谈何还不清。甚至,他巴不得越多越好。婚事的纠葛,魏观并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散了。
想起已故的陈叔父,不知这些年来,元娘她们受了多少苦楚。
念及此,魏观看向元娘的目光愈发柔和,他道:“蜜煎雕花吧。”
提起这个,元娘就精神了,眼睛都明亮了两分,凡是和蜜饯、蜜煎、糖煎等等相关的,她悉数在行。因为她最爱吃!
元娘兴致勃勃开始介绍,眉眼间神采飞扬,是满街熙攘里独一份的自信明媚。
在这一刻,连魏观似乎也不算什么了。
“要说蜜煎雕花,最好的当属金梁桥刘家,但他们家别的就不大成,而通济坊杨四店则处处在行,糖蜜花果、咸酸劝酒都不错,甚至连四司六局里的蜜饯局,有时都要到他家采买些宫里没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