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汴京市井日常(217)

作者:东边小耳朵 阅读记录

廖娘子边说,边拿帕子擦泪,还转头去同陈括苍道歉,“真是难为你了,好孩子,你夜里叫六郎睡外边,若是他挤着你了,只管把他踹下去。”

站在边上的孙令耀抬起头,嘴巴张开又闭上,最后低头,圆润的双颊抖了抖。

他体型虽肥硕些,但不至于胖成豕,而且唇红齿白,五官生得没什么臃肿感,一眼看过去,并不丑。算是个眉清目秀的小胖子。

他委屈起来时,像是发过头的面团,叫人挺想戳。

陈括苍话少可信,才不可能会答应这样的事,更不会手足无措,只是板着脸,窗外光照的阴影下,愈发显得他身姿板正,一丝不苟的答道:“不必,令耀睡内侧,我起夜多。”

虽然是年轻的身躯,但是他习惯起夜,并且浅眠。

这话真不是在客气。

廖娘子被噎了,也不生气,捉摸不住头脑的牵强笑着。

元娘在站在阿奶身后,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,她觉得廖娘子必是个妙人,不是简简单单软弱没主意的性子。

至少她阿娘若是遇到这种境地,就不会主动开这个口。

而是会不住地哭。

没掰扯太久,王婆婆最后让孙管事夜里住在铺子里,到时候给床被褥,他自己把八仙桌拼起来躺便是。只是这样一来,他每日都要极早起来,恐怕睡得不会太好。

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,谁让他是男子,纵然是挤也挤不进来院子。

一屋子女眷,若非孙管事已经上了年纪,恐怕王婆婆甚至不会允准他住到铺子里。

说起来,三人里,头一眼中最叫人唏嘘的,还是孙管事。

他是孙家的老仆人了,跟王婆婆差不多的年纪,干瘦的老叟,眼眶深深凹陷。元娘只见过他一回,是某次孙令耀和他家里人置气,自己跑来找犀郎,孙管事来寻的时候见过。

那时候,孙管事虽是个下人,但是很得主家信任,穿着是绸衣,身后跟着好几个下人,坐着马车前来,接孙令耀回去。

那些下人都对孙管事言听计从,当时完全瞧不出他是个干瘦老叟,只觉得威风凛凛,甚至不像管事,而像是哪家富庶的员外。

如今,剥了绸*衣锦缎,顿时老态龙钟,原来他的背不知何时已经驼了下去。

这些时日,他为了主家的事也是四处奔波,知道有望救主君,他甚至连自己私产都给卖了。哪知道受了这样大的打击,整个人瞧着如风中残烛,随时熄灭,松弛的肌肤里藏着深深的愁苦。

有孙管事对比着,孙令耀倒是显得好多了,他最多从一个花枝招展的胖孔雀,变成落寞自闭的胖鸭子。

白白嫩嫩,依旧能瞧出昔日养尊处优的痕迹。

元娘都忍不住想唏嘘了。

看着孙家三人的落魄,元娘不禁想起阿奶和阿娘,不知她们是用了多大的勇气,才能坦然接受从官娘子到乡野农妇的变化。

幸好,自己对昔日的富贵日子没有印象,否则,恐怕得耿耿于怀。

元娘出神的功夫,王婆婆已经从石桌上站起来,开始帮忙安顿孙家人的行囊。他们是被赶出来的,能带出来的东西不多,为了能在逆旅落脚,孙令耀甚至把自己的锦衣华服给典当了,还有玉佩什么。

他手里其实还剩点典当的余钱,可是三人不事生产,若住在外头,成日靠典当旧物存活,恐怕撑不了多久。

廖娘子倒是偷偷藏了点值钱的细软,还想塞个金钗给王婆婆,当做谢礼,王婆婆哪可能答应。

王婆婆非但把金钗塞还给廖娘子,还指点起她,“这些都是往后你们保命的东西,别一时半刻全典当完了,那些容易脏污过时的锦衣大氅可以典当,硬货要自己藏好。

“不是我咒你,乍然由大富一夜跌落,容易积郁,郁气一重,什么病啊痛的,保不齐就找上来。簪子玉佩当一个少一个,要为这样要紧的事备着,可不能为了吃喝人情送出去。

“你的衣衫鞋袜全都换了去,当出来的钱,买两匹布,找个铺子裁成衣裳,这可比买成衣便宜。我不收你房钱,但你还有令耀,他束脩可不是小钱,笔墨纸砚看着不觉的,实则一买起来,钱和流水似的花出去。

“他若考中举人,还有进士得考,我说句难听的,若是考不中,难道你就舍得不供了?还是得找个做活的生计,坐吃山空是吃不久的……”

王婆婆洋洋洒洒说了许多,字字箴言。

若是旁的,她兴许还帮不着这么多,可一朝落难,是什么滋味,该怎么做,没人能比王婆婆知道的清楚。

聪慧明智如王婆婆当初也是踩了一堆坑,犯了许多错,才渐渐熟悉当下的日子。

这转变,不是那么容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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