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不是发怔,难道是觉得自己说的无趣,所以不回答?
他说的无趣吗?他话太多了吗?
在大好春光中,文修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,开始反思自己还有哪些做得不好。毕竟子望表兄一直是几个表亲里最有耐性修养的人,不管别人说的再废话连篇,他都能微笑静听。比起常见的高门倨傲子弟,他要更注重养气治性。
魏观并未注意到文修的异常,他的目光始终着落在元娘身上,以及她沿途望着的几群蹴鞠少年。
“呵。”他忽然弯起一边唇角,笑了一声。
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文修,被惊醒,抬头惊诧地看向魏观。文修眼睛惊疑不定地来回转,刚刚,表兄是在笑吗?可他怎么听着更像是嘲讽?
他觉得难以分辨。
好在没让他苦恼太久,魏观目光直直盯着一处,语气生硬开口,“世风日下。”
“啊?”文修完全不知话起何处,茫然道:“什么?”
魏观的眼神睨着那处,觉得正欢笑蹴鞠的少年们颇为碍眼,“光天化日之下,行人络绎不绝,尚且有许多未出阁的小娘子,他们竟敢袒胸露乳,竟不知君子该正衣冠、慎行事吗?
“失礼!轻浮!不知所谓!”
魏观愈是说,神色便愈是冷,平日里温厚宽仁的面容,在此时,显出几分高门子的沉沉气势。
还好哪些少年郎们沉浸于蹴鞠,不曾分心往别的男子身上瞧,否则怕是要因为惊异而错失良机,被别的人给夺取脚下的鞠了。
他们要看,也只会看过路的貌美小娘子。
甚至会踢得更卖力,只为引起注意。
譬如,像元娘这样的小娘子。
若是发觉她看过来,一个个跟吃了仙药一般,铆足气力去同旁边的人比较,争抢、蓄力,一下激烈得简直叫人难以置信。
魏观在边上看见了,只觉得愈发恼怒,眼神发沉。
旁边的文修见了,不知道缘故,只觉得无厘头,他试探的开口,小心道:“其实,这也寻常,蹴鞠易流汗,大家不都是如此吗?若非要说,相扑岂不是要更过分些?
“可是官家与宫中的贵人们都甚为喜爱,像前些时候,元宵节庆,官家在宣德楼上,后妃贵人伴驾,群臣入座宴饮,就一同观过女子相扑。当时还有臣子进言,说此有辱视听,至今都被人嘲笑迂腐呢。
“子望表兄,你、这……”
连男儿蹴鞠时,衣衫敞开都驳斥,岂不是迂腐过了头?
但这话文修没敢说,对魏子望这位表兄,纵然平日看着再宽厚,他也总觉得不能轻易惹得。
魏观没直接回应文修,因为他又重新看向元娘,见她很快把几个少年抛之脑后,压根没在意他们期盼、念念不舍的神情,这才不再黑沉着脸。
“走吧。”魏观淡声道。
文修还想说什么劝一劝表兄,让他别年纪轻轻做个迂腐文人,却见他已经走远十几步了,忙咽下没说出来的话,急急追上去。
“表兄,等等我!”
……
元娘她们和魏观跟文修,恰好一路重合。
她们到了窦家棚子里的时候,魏观和文修再走了一些,也到了地方。
原先出城来探春为次,只要是为了送别友人。但是既然已经出城,又逢好日子,自然也没有直接打道回府的道理。
尤其是这群人里头,跟了个冯少骥,他可是个恨不能把吃喝玩乐全享一遍的膏粱子弟。
跟文修这样得往上数八辈子的远亲不同,冯少骥是魏观亲姑母的独子,他头上还有两个哥哥,都夭折了,冯少骥的父亲姬妾无数,却只能生女儿,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,所以对他的教导十分复杂。
时而望子成龙,严苛不已,动辄拿起戒尺责打,时而又娇宠异常,甚至能驮着他满屋爬,就为了叫儿子高兴。
至于他母亲,那就不必提了,只一味溺爱,连学走路都怕他摔,叫乳母日日抱在怀里,到六岁都不会走。
正是这样的宠溺,叫他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,而且对家中人颇为厌弃,总也待不住。
像前几年,魏观乘船游历遇见元娘那回,身边带的表弟就是冯少骥。
魏观和文修回来的时候,冯少骥已经叫下人搭起数个棚子,草地上铺着大片布帛,上面再盖了层柔软轻薄的绸布,摆了许多了桌案,放了各种瓜果点心。边上,还有重金雇来的厨娘正在领着下人忙碌。
现下虽然还早,可只看冯少骥行事做派就知道,他一会儿用午食的排场定然也很大。
所以厨娘很早就要开始准备,不能叫这位纨绔用得不尽兴。
不仅如此,他还是个玩乐的高手。
魏观没回来之前,他还在和人一块玩投壶,但能被养在魏府的几个亲戚,大多醉心读书,毕竟魏相公就是盼着他们能科举及第,来日做官,十数百年后成就魏氏门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