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像小孩儿似儿的瞪了卖菜邻居一眼,又傲慢地把手放下,偏头凑到宇瑞耳边小声说话。
“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,难道我还真的会对他动手?他都一把年纪了,我刚刚就是吓吓他。”
宇瑞回他:“那就最好。”
李空山收回身子,左手握着拿钢管的右手手腕,背在身后,认真端详眼前的卖菜大爷,态度比刚才要好许多。
“那什么,我问你啊,田永贵还住这儿没走吧?”
“没走。”
邻居对李空山态度的转变有些诧然,毕竟在众人眼里,他可从不会这样。
他们眼中的李空山是一个无法无天,只会仗势欺人的地痞混混,人见人厌。
卖菜邻居看了眼李空山带来的那些人,问道:“你们来找田永贵做什么?”
“这你就管不着了。”
李空山有模有样地说教起来,仿佛自己是个大人物。
“你赶紧卖你的菜去,这没你啥事,要不走快点,等会血溅到你身上我可管不着啊。”
邻居顿时脸都黑了,不带一点儿犹豫,他拔腿就跑,心里默念道:“连翘啊,爷帮不着你了,你只能自求多福啊……”
——
田永贵今天一大早就莫名心慌,还未天亮,他就忽然惊醒。
左思右想,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事不对劲,于是醒来以后,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桌子上数自己的“老窖”。
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还剩九百。
田永贵窃喜,还好还好,还有剩,他可以带着这最后的九百再去牌桌上证明自己——他就不信已经连续输了一个星期的他翻不了身!
看着田永贵拿着钱坐在桌子前傻笑,连翘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,“你又要去赌?”
她的眼里有无奈,亦有厌恶。
听到声音的田永贵连忙把钱藏到裤兜里,大摇大摆站起来,若无其事,以长辈的姿态训斥。
“难道我没教过你不要随随便便偷听偷看吗?十七岁的人了,走路也没声音,生害怕吓不死我是吧!”
“我告诉你啊,别打我钱的主意,这些钱是我翻身的机会,别想着让我拿这笔钱给你交学费,没钱!”
田永贵跨过矮板凳走进厨房,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他迫不及待想吃东西,刚揭开锅,满脸期待的他顿时沉下脸,怒目圆睁,大声怒吼。
“连翘!早饭呢!”
“你奶奶的,我养你这么大,现在脸给我煮早饭都忘记了是吧,看我怎么教训你!”
“天还没亮,你以前都是睡到中午才起。”
她随便解释一句,并不期待田永贵会因为这个原因放过她,这么多年,田永贵从没少过她任何一顿打。
她知道的,该来的全都会来,挨打是少不了的,早就习惯了。
她只是把她该说的说出来。
怒气正旺,田永贵只当连翘在嘲讽自己,顺势拿起垃圾桶旁边的一根木条,朝连翘打去。
女孩没有躲闪,身子纤瘦的她在虎背熊腰的田永贵面前显得那么柔弱不堪。
可是荆条打在她的身上,她却没有喊一声“疼”,没有朝田永贵说一声求饶。
她直勾勾盯着正前方,旁人只能从她眼中读出置若罔闻的无谓,却读不出隐藏在不动声色面容下更隐秘的内心。
前几天被田永贵打过,手臂上、小腿上的伤口还没愈合。
田永贵又这么一打,那些沉默的伤口忽然爆发,鲜血一经渗出就一泻而下,直到染红连翘杏色的上衣和褐色的棉麻裤子。
气喘吁吁,不知田永贵是打得有些累了,还是眼前的一片醒目的红血迹提醒他得适可而止。
他收回手,在凳子上坐下,一边喘气,自顾自地发泄痛骂。
“我tm当初真是脑袋进水才把你买回来,真是个白眼狼!累赘!这么些年吃我的用我的,我啥好处都没捞着!你怎么不去死!”
好一个怎么还不去死。
连翘不经意间扬起嘴角,她想,是啊,怎么她还不去死呢?可是死会很痛的啊,从二楼跳下去顶多摔个骨折,死不了,跳进河里,可她又恐惧窒息,如果去买毒药,她没钱。
她连被打的痛都不怕,唯独害怕死的痛。
或者说——她害怕绝望。
死了就代表什么都没有,而活着还意味着有一点点希望。
哪怕这份希望很渺茫,她也要试一试,过去的十七年她一直靠内心渺茫希望的希望而活,现在也是。
连翘面无表情走进厨房,“我现在去给你做早饭。”
田永贵不屑地往二手沙发上一躺,正打算睡个回笼觉,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
不对劲。
太不对劲了。
要是隔壁那老家伙出去卖菜,动静也不至于这么大,难道还有其他的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