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明音点点头。
季凝哀叹一声:“陛下对你好即可,你何必去想其他的事情,你失去的不过是旧时记忆罢了。阿音,你如今喜欢眼前的生活就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。”
如今朝廷安宁,皇帝年少而稳重,心怀天下,有仁君之范,就这样过下去,不好吗?
她重复一句:“阿音,江山为重。”
季明音迟疑地看着她,觉得母亲的话带着深意,“母亲,我是您的女儿吗?”
“怎么,做了皇后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了?”季凝态度强横起来,她办事滴水不漏,小皇帝也是谨慎之人,光是查,是查不出名堂的。
皇陵地宫的断龙石已下,沈太后的棺椁里究竟有没有尸体,已无人知晓。
不过就是这种脸,太过惹人注意了。
再过三五年,朝臣换过一波,皇后再见人,就算被看出来,她已稳坐后位多年,谁敢来挑衅,谁敢来指着皇后说:“你不是季明音,而是死去多年的太后沈怀殷。”
瞒着外人不难,真正难的是皇后自己。
沈怀殷的父亲曾经是祭酒,名门世家,规矩严苛,她自己本是恪守规矩之人,万一恢复记忆,那才是大难。
外人压根不是小皇帝担心的源头。
季明音扶额,脸色略带苍白,可入宫多日以来,过得也是舒心,李珵只在床笫之间较真,其余的时候压根不会与她为难。
就算如此,床底之间的事情不过十日一回,不算频繁。
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。
但时不时浮现脑海里的画面搅得她心神不宁,就像是一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上。
“母亲,我想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情,不妥当吗?”
“妥当,但你如今想不起来呀,何苦折腾自己也折腾陛下。今日沈相不在,陛下忙碌,你拿这些小事去叨扰她?阿音,你可以不爱她,但不能不体谅她的辛苦。”
季凝也没有办法了,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便宜女儿,小皇帝确实疲惫,再为这些小事分神,便是皇后的失职。
她继续说:“若是你真正想起全部的事情也可,但你如今为三两画面去纠结,值得吗?”
季明音沉默。
母女二人说了两句,季凝起身离开,皇后亲自将母亲送出东宫。
季明音头脑昏沉,被母亲劝说后,神思清明,李珵日日要处理政事,确实无暇分身。
她回榻后,一人躺下,浑浑噩噩睡了过去。
醒来时,身侧多了一人,李珵坐在桌旁绣花,她诧异地看过去:“陛下怎么来了?”
“许溪找到了。”李珵语气比冷,皇后欣喜:“那是好事。”
李珵的话没有说完,头也不抬地继续说:“朕派人去杀了她。”
“为何?”季明音险些叫了起来,“陛下,她是观主的学生。”
若是杀了她,母女二人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了。
李珵低着头,凝着绣面上的花草,神色冷冷,道:“她替李瑜办事。”
一瞬间,季明音心凉了半截,“怎么会这样呢,是李瑜的人掳走她,或许她是被迫的呢。”
“那也不成,她已是李瑜的人了。”李珵抬头,眉眼跌落几分冰霜,她徐徐转身,对上皇后的眼神:“皇后,她若是被李瑜蛊惑呢?”
季明音无言,眼下她无法判定,但她知道许溪保不住了。
“观主会生气的。”
“我知道,我已经写信告知她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季明音无言,她的动作太快了,“那是观主养大的孩子,你让观主怎么忍心呢,阿念,没有转圜的余地吗?让观主带她离开。”
“李瑜会让她平安离开吗?”李珵反问皇后,往日稚气的面上满是算计,她深深望着皇后:“朕不能将这个隐患放在观主身边。”万一许溪对李瑜泄露失忆药的事情,她的一切都将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两人一问一答,季明音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帝王的薄凉,一瞬间,她对李珵的认知彻底颠覆。
季明音脸色难看,她知晓李珵的做法没有错,但她还是有些害怕。
“姐姐,你别害怕。”李珵起身走过去,在她面前蹲下来,仰首看着她:“姐姐,我只是害怕许溪会勾结李瑜伤害观主,她是大夫啊。她比任何人都懂如何悄无声息地杀一人。”
季明音被说服,皇帝眼中目光澄澈如水,她看似稚气纯良,但她在谋划着杀自己生母的学生。
一瞬间,季明音无法决定自己究竟该不该信任她。
李珵站了起来,走到她身边坐下,疲惫至极。季明音在她面上窥到一丝疲惫的神色。
她分明年轻,活蹦乱跳的,可这种神色像是看尽沧桑,穿风掠雨,迫使她站起身,去顶起天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