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明明是有感情的,初见面的时候,笑意春风,如今变成了一块木头似的菩萨。
“太后,我跪着,您心疼吗?”
太后轻轻笑了,笑容浅淡,似对人间俗事不感兴趣:“你自己要跪的。”
李珵气得自己爬起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:“你都不心疼我,你心口疼不疼?”
她在教她,想让她找回自己丢失的情感。
太后摇首,为什么会觉得心疼呢?
李珵气走了,忘了一起用膳食的事情,转身回紫宸殿处理政事。
刚坐下,女官领着一大夫入内,李珵亲自召见,将太后的病情说了一番,大夫是一女子,闻言后,询问她:“她是不是时常判若两人?”
李珵点点头。
“这是心病,陛下。”女大夫说,“她迷失了自己的本性。”
李珵紧张地握着手,索性敞开说:“她容易被刺激,而后模仿其他人的言行举止。”
大夫似乎从未听闻过这样的病情,一时无言,道:“能否让我诊脉试试?”
“好。入夜带你去。”李珵答应下来,太后夜里常做梦,梦魇缠身,哪怕是白日里沉稳。
她等着入夜,未曾想到,午后长乐殿的小内侍匆匆跑来,面见新帝,声音中带着惶恐:“太后、太后她……”
发病了。
第3章 身体里住着两种灵魂。
初冬时的温度不定,李珵一口气跑到长乐殿门口,大口喘着粗气,但她已是皇帝了,该有的姿态还是要维持的。她快速调整自己的呼吸,努力平均地跨过门槛。
先帝崩后,她用最快的时间让太后从中宫迁出来,不是她不孝,而是中宫内的每一处都会让太后回忆起过往的不堪。
如今的太后,受不得半点刺激。
李珵快速入殿,太后跟前的女官匆匆来迎她,她先开口:“谁来过?”自己走时还好好的,必然有人来过,与太后说了不该说的话。
“二公主来过。”女官低下了头。
李珵登基后,李瑜便是长公主。但长公主的头衔不是你想就可以得到的,李珵一直未曾下旨册封,李瑜便只是二公主。
先帝在时,李珵便与这位妹妹不大对付,两人皆是先帝过继的,身上血缘浅淡。且先帝在位时并未立太女,两人都是皇女,不到最后一刻,谁都不知鹿死谁手。
最后,李瑜败了。
李珵听后,狠狠压制着怒气,面上冷淡,“她做了什么?”
“二公主给太后带了荷花酥。”
说完,女官俯身跪了下来,浑身颤栗。一句话没头没尾,李珵如何不明白,先皇后最爱荷花酥。太后不喜甜食,但先帝常让她吃这等玩意儿。
不喜欢的东西日日都吃,还要夸赞好吃,时日久了,谁都受不了。
李珵冷笑一声,回身吩咐身后追来的宫人,呵斥一句:“将二公主追回来,让她在紫宸殿外跪着等朕。”
匆匆吩咐过后,她疾步入殿,可入殿后,她又放缓了脚步,生怕惊动了殿内的人。
先皇后与先帝一道长大,自小情深,先帝知晓先皇后的一切喜好,在她去后,继而转嫁在沈怀殷身上,她逼着沈怀殷去穿先皇后的衣裳。
先皇后出身名门,而沈怀殷之父乃是国子监祭酒,算作是书香门第,两人唯一相似的便都是惊才艳艳般的人物。
其余,都不像了。
沈怀殷十三岁入宫,本就年岁小,被皇帝冷淡了些时日,忽而教她穿先皇后喜欢的衣裳,就连吃东西都比着先皇后的喜好,整日里惶恐不安。先帝疯魔,似乎想要先皇后的喜欢、习惯一点点融入到她的身上。
最疯狂的的时候,试图去找道人,摆下阵法,引先皇后的魂魄入沈怀殷身,让先皇后通过沈怀殷的身体活过来。
一回、两回也就罢了,整整十年的时间,她慢慢地变成了先皇后。
太后坐在榻上,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裳,眼神空虚,熟悉她的李珵一步步走过去,仔细端详她的面容。
先皇后最爱浅紫。但太后喜欢青色,但她的衣柜里许久没有这种颜色的衣裳了。
脚步再轻也是有声音的,太后自混沌中抬首,目光所及,是李珵清秀的面容,她笑了笑,笑容温柔。
沈怀殷性子冷淡,不大爱笑,但此刻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,李珵猛地窒息,轻轻地说:“不要笑,不想笑就不笑。”
“阿珵,你过来。”太后朝年少的孩子招招手,语气亲和,像是长者面对着年幼的孩子。
李珵没有动,她不想在她身上再看到先皇后的影子,她是太后,一国之母,难道连活成自己的自由都没有吗?
太后望着她,忽而皱眉,眼睫颤了颤,似乎在承受痛苦。李珵不敢不动了,忙走过去,不敢与她一道坐,而是依旧跪在她的跟前,仰首哄她:“头疼对不对,头疼就歇下,睡一觉就不疼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