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怀殷无声哀叹,半晌不语。
月下凉薄,酒意让人昏沉。
观主说过一通后,自己托腮,阖上眸子:“殿下,我知道,是她错了。你没有错吗?先帝也有错。先帝折磨你,她心疼你,费尽心机要救你。”
“真正要算,你们都没有错,不过是在深宫中挣扎求生罢了。”
“也有错,错就错在管不住自己,压不住自己的欲望。”
沈怀殷缄默无言,这是醉了,说话都开始糊涂。她起身,让人去找许溪,将观主扶回去。
宫人脚程快,许溪跑得也快,看着老师托腮坐在树下,月色笼罩,眉眼拢着一抹哀愁。
顷刻间,许溪心痛不已,缓步走上前,“老师,你怎么喝醉了。”
听到熟悉的声音,观主睁开眼睛,触及许溪的脸庞,无声地笑了。
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孩子。李珵是皇帝,她管不到,许溪在她跟前长大,继承她的衣钵。
她将对李珵的宠爱都给了许溪。她看着这个孩子慢慢长大,学习医术,哭背医书。
“小溪啊。”观主伸手,轻轻地抚摸许溪的脸颊,“我知道你,你很懂事,素来不让我担忧。”
李珵也是,自幼便懂事,走路说话都很早。小小的模样,跟着在她身后,会背药名,会指着天上的鸟儿问阿念为何没有翅膀。
观主阖眸,一滴眼泪滑下,这条路,究竟是对是错。
几次生死关头,死里逃生。这样的帝王生活,当真是好吗?她不是朝臣,不懂朝政,不知皇权在上的喜乐。
她只看到李珵数次从阎罗殿回来。
可是李珵跟着自己在道观里,只会被圈禁,上位者想起她,想起她那混账的爹,赐杯酒……
观主不敢想,每每想到开头,便会日夜难安。
“老师。你怎么哭了。”许溪不懂,“您为何伤心?”
这回回来后,老师身上总是笼罩淡淡的哀愁。许溪不理解老师的愁来自何处?
观主轻轻地笑了,瓷白的面容上浮现苦笑,掌心贴着许溪的脸颊:“小溪,我有个女儿,比你小一些。”
“女儿?”许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冰清玉洁的老师,老师朝她笑了笑,“是呀,比你小五岁,今年十九岁了。”
许溪聪明了一回,想起这些时日老师后面的尾巴,“是陛下,对吗?”
观主无声落泪。
“怎么会是陛下呢?”许溪不懂,老师是不过是山野之人,被家族抛弃,困于山间,怎么会是天子生母。
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。
书房里的画像、入宫后两人的亲密……许溪惊得说不出话来,原来老师成过亲,生过孩子。
“您为何成亲?您爱他吗?”
“成亲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爱?”观主不由恍惚,事情太过久远,“记不清了。我们成亲一月,他就死了。”
死得太快,快到她还没看清这个男人长什么模样,他就死了。
上官皇后给她机会回裴家。这时,她发现自己有了阿念。
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世上。母亲给她端来堕胎药,只要喝下去,她就是自由身了。天涯海角,随她去奔波。
最后,她还是没忍心。
再后来,孩子落地,蹒跚走路,叽叽喳喳地跟在她后面。她种药材,孩子给她捧着土。她晒药材,孩子给她端着篮子,不管她去哪里,孩子都跟在她后面。
那一刻,她觉得自己选择或者是对的。
直到上官皇后打破所有的幻想。阿念是皇室女,她的父亲写诗侮辱帝后。
观主笑了笑,“再后来,我捡到了你,但不会缠着我,不会给我捧土,不会端篮子,也不会跟着我。”
许溪动容,深吸一口气,“所以,您将我当做陛下?”
“对,恍惚的时候,我就感觉我的阿念还在我的身边。”
许溪从蹲到跪,同样哭出了声音。她以为自己遇到老师是天上的恩赐,可自己不过是陛下的替身罢了。
观主听着孩子的哭声,不由笑了:“你哭什么?”
真是个傻孩子。她抬手,抚摸着小溪的脑袋,“别哭了,扶我回去,我累了。”
许溪却问:“老师,我与陛下不一样的。”我不是您生的,我只是您捡回来的孩子罢了。
“自然是不一样的。”观主回应她的话,实在是见不得孩子哭,她只好宽慰许溪:“别哭了,等陛下痊愈,我带你去开间药铺。就在京城里,救死扶伤。”
算是我违约后的补偿。
只是阿念能放得下吗
观主转头看向寝殿的方向,阿念喜欢了那么多年,不顾生死不顾天下人言语,最后得到了什么?
沈怀殷看似温柔如水,实则心若玄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