甄姑姑忽然呼了口气。
她原本言笑晏晏,客气有礼,但再开口,声音不由也凌冽三分。
“各位虽不是宫女,却也要守宫里的规矩,为各位娘子着想,平日当差结束之后,最好不要在宫里随意走动。”
“若是出了事,便是织造局的白尚服怕也保不住你们。”
众人皆开口:“是。”
这一次难得回答得整齐。
甄姑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姜云冉身上。
她道:“等到了织造局,各位且略等一等,待姑姑们安排完差事,今日便先休息,待明日就得开始当差了。”
“我知晓,娘子们背井离乡入宫当差,多半是为了营生,也为了名气,只要差事做得好,贵人们定会恩赏,我希望你们谨记自己的初衷,莫要违背初心。”
宫里繁花似锦,雕梁画栋。
待久了,很容易迷失在这规矩森严的寂寞宫闱里。
甄姑姑的确如同红袖所言,是个心底良善之人,她或许不能护住所有宫人,但能劝上这一句,便就尤为珍贵。
刚入宫,便遇到两个善良人。
姜云冉心想:我到底运气好。
之后的路途,甄姑姑没有再教导众人,只介绍宫中门庭,让她们自己认路,并且见缝插针讲述宫中规矩。
绣娘并非不能在宫中走动,有时候各宫贵人宣召,绣娘们也要登门侍奉,到时候可没有宫女还要单独给她们领路。
有她介绍,这一路就不算漫长。
约莫两刻之后,众人便在西二长街,尚宫局之后的一片宫舍前停下。
尚宫局同织造局形制大小相同,不过尚宫局一半都被西寺库占用,剩余便是卷宗存放的库房,以及各位女官当差的小厅。
而织造局则为布料针线库房,绣房及绣娘们居住的织西三所。
等进了织造局,十人便被领去面见织造局的女官们。
除了白尚服,另有四名司职姑姑,分别是司宝,司衣,司饰,司仗,这五人往宽阔的明堂一坐,顿时显得气氛严肃。
甄姑姑简单介绍了几句,便道:“各位娘子向前一步,介绍一下自己。”
很快,众人就一一介绍起来。
姜云冉发现,各位绣娘的拿手绝活,在坐几位姑姑皆很清楚,对答之间流畅自然,仿佛早就相识一般。
甚至,她们还记得五年前入宫的柳娘子。
柳娘子介绍自己名叫柳霜娘,今年二十有九,和离在家。
她刚说完,坐在下首的郑司仗便笑道:“柳娘子还是回宫当差了,你的织羽绣精妙绝伦,待你出宫这两年,宫中都无人能把破损的丝羽绣幡重新修补,你能回宫,我真是很欢喜。”
郑司仗这样一说,其他几位司职姑姑便打趣道:“柳娘子的蜀绣和珠绣也都出类拔萃,怎就非得要去你的侍仗所?”
柳霜娘有些羞赧,便道:“民女承蒙各位姑姑关照,如今回宫,还能给各位姑姑当差,是民女的福气。”
这话说得体面,大家一起笑了起来。
白尚服此刻才笑眯眯开口:“我已看过你的籍录,你决定回宫当差,成为织绣姑姑,以后都不出宫了?”
柳霜娘深吸口气,然后便屈膝行礼:“是。”
白尚服低笑一声,道:“好!”
“你原就在郑司仗手下当差,如今便还是去侍仗所,正巧吴端嫔娘娘刚行封嫔大典,娘娘的仪仗便交给你做吧。”
这可是好差事。
不仅能让柳霜娘在新晋的嫔娘娘跟前得脸,还能迅速在织造局站稳脚跟,足见白尚服对她的重视。
所有绣娘便都上报了姓名出身,很快就轮到了姜云冉。
她上前半步,微微抬起下颌,露出自己貌美绝伦的眉眼。
“民女姓姜,名唤云冉,出身于溧阳淮水县,尚未婚配,年十九。擅长蜀绣、苏绣、金银绣和缂丝,也擅长织染和扎花,还请姑姑们吩咐。”
姜云冉声音清脆悦耳,犹如黄鹂鸣叫,加上她端丽无双的容颜,本来十分引人注目。
但她话音落下,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,几乎落针可闻。
刚入宫的绣娘们并不知宫中的故事,却很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,她们一个个低着头,并不好奇张望,甚至大气都不敢喘。
上首端坐的几位姑姑,却都把目光定定落在姜云冉面上。
像,真的很像。
姜云冉的眉眼、鼻梁,甚至那小巧的下颌,都同那位有四五分相似,让人一扫就挪不开眼。
尤其白尚服曾同那位说过话,面对面商谈过,此刻看得尤其清晰。
的确是有几分仿佛的。
但姜云冉的眉眼更精致,气质更沉静,她端庄站在那里,就是一幅仙女下凡的美人图。
虽然这话有些大逆不道,但白尚服心里还是揣度:比那位还要美丽三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