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停顿了一下:“当时案子过去两年了,舆论早已平息,大家逐渐忘记当时的愤怒,也不会再纠缠于想要知道真相、探听别人的家事。但我们私下猜测过,他将安生留在这里,是不是在躲着那个虐童的前妻……”
“直到去年,他带着一位女士来见安生。韦先生说,这是安生的妈妈。”
“我们刚开始也很奇怪。安生妈妈真的是新闻中那个蛇蝎母亲吗?这么疼爱孩子的父亲,怎么会再让他落入这样的母亲手中?”
可是那天,他们安排黄女士与安生见面。
十岁的安生,对妈妈毫无印象,但是当黄女士颤抖着向他伸出手,他也伸出自己的小手。
“我们都没想到,安生会回应她。”
“这个孩子,虽然不怕生,但对外界对一切几乎都没有反应。但是那天,他见到他妈妈,居然一点都不抗拒。”
“而黄女士的眼泪……说实话,让人动容。”
“即便韦先生没有特别交代过,但我们还是密切留意母子俩的相处。说实话,黄女士和每一位疼爱孩子的母亲一样,我们无法将她和新闻上那个狠毒的母亲画等号。”义工望着窗外,静静地回想着,“那是韦先生第一次带外人来看孩子。或许这样说不太准确,黄女士并不是外人。”
莫振邦问:“他们相处得怎么样?我是指韦安生的父母。”
“这个怎么说呢。”义工斟酌着用词,“很平常,比较少交流,但还是有一定的默契。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在孩子身上,即便安生没有反应,他们也耐心地陪他拼图,给他念故事。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最普通却真实的父母,一心为孩子着想。”
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并肩站在安生面前。
后来,黄秋莲总是独自前来。每月两次的探望日,她提前半个小时到,等着大门敞开的那一刻。
“你们别看安生这样,其实他什么都懂。”义工轻声道,“他经常看日历,就像这几天,他总盯着窗外从早守到晚,是知道爸爸该来了。等到黄女士会来的那几天,他也会早早地开始等待。”
她承认,圣心庄园上下确实在帮韦先生保守秘密,但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处。
只是因为,他太在乎这个孩子,没有人忍心拒绝他的请求。
“韦先生不希望我们对外宣扬。”她继续道,“这一家人究竟经历了什么,不是我们该过问的。也是通过他们,我们才知道,有时候用耳朵去听真相,不如用心去感受。”
“如果你们想问作案动机、阴谋,或是伤害,其实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”义工诚恳地说,“在这里,我们只想好好照顾安生,看着他一天天进步,仅此而已。”
“直到现在,安生还不知道他爸爸出了什么事。每次看着他期盼的眼神,我们的心里都不是滋味。”
祝晴一直记录着,纸张上的却不是冷冰冰的证词,每一个字,都透着院方真挚的关怀。
最后,义工问:“两位警官,安生的妈妈……还会来的,对吗?”
那个孩子一直在等。
他永远失去了父亲,但至少,还能期盼母亲的到来。
祝晴握着笔的手微微发紧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莫振邦看着接待室的台历,问道:“按计划,她下次探视是什么时候?”
“下周二。”
走出大门时,莫振邦忽然笑了笑:“时间还早。”
祝晴转头:“什么?”
莫sir的语气温和坚定:“希望下周二之前能结案,别耽误他们母子团聚。”
在油麻地警署的这些日子,祝晴一直在向前辈们学习,记事本上记满了办案要点。除了前些天莫sir强调的“办案讲究证据”,还有一条早就已经不自觉刻在心间的准则。
办案,要有温度。
……
警署里,黄秋莲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。
无数个日日夜夜,她曾在那间牢房里,数着天黑,又等着天亮,分不清时间流逝。她不再相信警察,甚至无法相信任何人。
但现在,两位警官的沉默很特别,没有一丝漠然、审视,只是安静地等待。
“如果我说……”她做了个深呼吸,“我没有推孩子下楼,你们会信吗?”
黄秋莲的回忆,要比虐童案泛黄的案卷更加完整。
她记得结婚时,她三十岁,他三十八岁,不是凑合,是真心实意地相爱过。
可孩子出生后,一切都变了。她总在空荡荡的客厅里,从日出坐到日落,在这漫长的时间里,唯一可以交谈的是老佣人。老佣人总叮嘱“太太要多休息”,可她睡不着,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睛到天亮。
韦华昇越来越忙,而她也越来越焦躁,情绪跌入谷底,时常无缘无故地流泪,又大发脾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