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现在看来,也许只是因为,顾旎曼向周永胜提了分手。
顾旎曼闭上眼睛,轻轻叹息。
那时,正是周永胜爱得最炽烈的时候,那个向来体面的男人竟穿着西裤跪倒在地,声泪俱下地挽留。她说,自己同样不舍,差点心软,却还是坚持分开。
“我从没见过他哭过。”顾旎曼失神地呢喃,“他为我哭了。”
就在电影杀青次日,意外降临。
即便穿着厚重的大衣,身处温暖的审讯室,回忆到这里,她仍止不住地颤抖。
泪水浸湿睫毛,她强忍哽咽,艰难地继续着叙述。
“没关系。”曾咏珊说,“慢慢来。”
审讯桌上,一滴泪砸下。
顾旎曼蜷起手指,却使不上力,又颓然松开。那是即便时隔十年仍无法抚平的伤痛,硫酸灼烧的剧痛,即便如今伤口早已愈合,仍会在雨天、在某个如当年一般的深夜,撕扯着她布满疤痕的脸颊、肩颈和双手。
“当时,硫酸朝我泼来……”
“我躲开了,可还是——”
她的指节,抵住太阳穴。
那一幕,顾旎曼很少回忆,刺鼻的气味、锥心的疼痛,那张带着恨意的脸。每当想起,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“幸好我躲过去了,只有左脸、脖子、肩膀……”顾旎曼的胸口剧烈起伏,眸光里晶莹的泪水滑过凸起的、触目惊心的伤痕。
她抬起手,指腹抵在左脸的疤痕上:“还有手,手是因为……我不小心摸了脸颊。”
顾旎曼清楚地记得,当时她吓傻了,下意识用手去摸脸,灼烧感在指尖蔓延。手指像是被黏在脸上,血肉模糊。
“那个人……还想扑上来。”
“是永胜突然出现救了我。”顾旎曼继续道,“他说我是公众人物,不能去公立医院,私立医院也不行。”
周永胜有相熟的医生。
她被带去一间隐蔽的私人诊所治疗。
“是一位老医生,处理了我的伤口。”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,“伤口受到感染,我全身发热,高烧不止。”
曾咏珊的笔尖一顿:“记得诊所名字吗?”
顾旎曼摇摇头。
那时的她,只想寻死,而周永胜说,他愿意陪她一起。
泪水不断滑落,浸湿伤痕,带来更深的灼痛。
她颤抖着写下遗书,而周永胜紧紧攥着那张纸,将她拥入怀中。
“是谁做的?”
“他说是和我竞争《月蚀》角色的演员,已经报警,警察会通缉。”
而她早已被疼痛折磨得心力交瘁,哪里还有余力去追问真相。
曾咏珊皱着眉:“就是周永胜吧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顾旎曼猛地抬头,斩钉截铁地说,“是他救了我。”
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脸上的疤痕。
“看见了吗?就算我变成这样,他也没有嫌弃过。”顾旎曼说,语气执拗而坚定,“即便这样了,他仍然不离不弃,照顾我整整十年。怎么可能是他干的?”
“他一次次对我说……”她学着周永胜的语调,“‘我依然爱你’。”
周永胜死了,真相随着那具冰冷的尸体沉寂。
当年电影杀青,顾旎曼不过十八岁,刚成年而已。她被控制着,以爱的名义。在被硫酸毁容后的日日夜夜里,她几乎崩溃,是周永胜牵着她,走过那段最黑暗的路。
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。
整整十年,她被周永胜病态的占有欲和拯救欲圈养着。
如今他死了,她就像是被剪去翅膀的鸟,不会独自离开,不愿离开,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离开。
这是扭曲到极致的爱,被驯养后的依赖。
直到现在,顾旎曼仍相信着他的一切。
她说,周永胜从不介意她的残缺。
却从来没有想过——这样的残缺,或许是他亲手制造。
“不管你们怎么说。”顾旎曼重复道,“我知道不可能。”
……
观察室里,警员们神色凝重。
周永胜和顾旎曼“殉情”时,一个三十四岁,一个十八岁。媒体渲染的爱情故事无法说服警方,所有人都认为,当时他是欺骗了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女孩,玩弄她的感情,为自己的电影宣传加码。
但原来真相比他们的推断更加恶劣残忍,他要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。
“他早就开始转移财产,就为了和年轻漂亮的顾旎曼双宿双飞。”
“他找的那个替身,就是提前想好了对策。不愧是周导,连死亡都要设计得轰轰烈烈,最后甚至自导自演,将作品推向巅峰。”
然而周永胜怎么也没想到,满眼都是他的女孩,竟会提出分手。
“周永胜太清楚十八岁的爱情有多脆弱了。等见了世面,谁还记得他这个老男人?当时的周导早就疯魔了,根本接受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