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佩珊站在何嘉儿的身后,忘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举起后备箱的榔头。
“我的反应,让何嘉儿更确定当年的事有猫腻,我一直求她,而她始终没有回头。”盛佩珊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,脑海中的画面,仿佛戛然而止,她痛苦道,“我杀人了。”
如果时光可以倒流,回到十七岁那一年,盛佩珊绝对不会策划那场无聊的恶作剧。又或者,恶作剧已经失控,她就算是跪在父母和姐姐面前,也会说出真相。当时就派人去找可可,也许还来得及。
然而,时光只会推着她不停地向前走。
转眼间,她站在一片血泊中,面前是无辜的何嘉儿。
盛佩珊六神无主,她没办法处理这样的现场,能想到的,是立即给丈夫陈潮声打电话。
“天快亮了,根本没时间转移尸体,他冷静地处理了现场,带着我离开。在回家的路上随口提起,想要在盛氏好好干。”
那时候,陈潮声已经进了集团,只不过并不受盛文昌重用。
是从何嘉儿的事之后,他才逐渐进入董事会高层,在盛氏拥有一定的话语权。
“所以是陈潮声要挟你?”祝晴问。
“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盛佩珊说,“但后来,他一直疼我,也许是我误会了他。”
祝晴:“他行事缜密,处理尸体时却唯独没有摘下那枚属于你的戒指,这不是疏忽。”
“是为了有朝一日东窗事发,留下证据,也给自己留一个保命的筹码。”莫振邦看着盛佩珊补充,“陈潮声没有自杀,是崔管家下的手。”
这些年,外界传言盛家次女出尽风头,创办多个慈善基金,退居幕后派丈夫出席于各大私人晚宴,暗中拉拢盟友。但其实,在暗地编织人脉的,一直都是陈潮声。
他隐忍多年,做小伏低地熬,熬到岳父母去世,熬到真正有能力执掌盛氏的大姐成为植物人,熬到残疾的妻子即将锒铛入狱,而小弟又尚且年幼……只差一点点,这位二姑爷就能真正得到整个盛氏,可惜最后,他死在书房的书桌前。
那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,盛家决策人的书房。
盛佩珊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一点。
错愕过后,她无声地笑了一下,笑声里是说不出的讥嘲。
“刚才说到哪里了?”她恍惚地问,随即自问自答,“啊,是杀人……我总是睡不着,闭上眼睛,脑海里就是何嘉儿死前的眼神。有一天,我喝了一整瓶威士忌,那些画面反而更清楚。后来我一个人开车出门——”
盛佩珊指了指自己的腿:“就这样了。”
那场车祸,让盛佩珊彻底绝望。
可绝望过后,她的心态反倒逐渐平静……她做错了事,用惨痛的教训作为赎罪,也不知道足够了没有。
盛佩珊告诉自己,人生还长,她必须放下。
同时,她请了私家侦探,暗中调查可可的下落。虽然深知寻回孩子的希望渺茫,但还在找,总能留个念想。
“自从得到那本墨绿色笔记簿,盛佩蓉就一直在等何嘉儿的消息。她的精神短暂地好转了一段时间,听说你出车祸后,还回盛家探望你。”祝晴停顿了一下,“她没想到自己再也不会等到何嘉儿的消息了。”
“是。”盛佩珊的双手落在膝盖上,镣铐碰撞,发出清脆声响。
“何嘉儿没有主动联系过姐夫,她最开始找的就是姐姐。”
“姐姐每天抱着那本簿子,后来姐夫才怀疑,也许可可真的还没死。”
“姐姐等了几天、几个月、几年……何嘉儿再也没有出现过。她的身体撑不住了,突发应激性心肌病……我趁这个机会,烧掉了那本笔记簿,就当是搬病房时弄丢的。”
“直到三年前,姐夫也永远离开了。”
当被问及笔记簿里写的是什么时,盛佩珊茫然地摇了摇头。
很讽刺,那本笔记簿让何嘉儿断送性命,然而十年过去,凶手却忘记本子里写的是什么。
想必,那根本不是什么关键证据。
只是掩盖真相对盛佩珊而言太重要,重要到她不惜一切代价,都要永远埋葬那个秘密。
十七岁之前,她是姐姐光环下可有可无的影子。
十七岁之后,她在慌乱中踏错一步,从此越是拼命想要修正错误,就陷得越深。
莫振邦问她——
后悔吗?
盛佩珊的眼底,泛了泪光。
如果不是她的一念之差,可可会在家里长大,也许现在会陪着她喝下午茶,撒着娇亲昵地喊“小姨”……
盛佩珊看着祝晴,嘴唇动了动,想要说一声“对不起”。
然而,她还没来得及开口,就见祝晴站了起来。
“确认口供无误,就可以签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