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祖母多虑了。”
华阳太后闻言,又是一声长叹:“过去的事...确实是祖母不对。”
园中风过,木芙蓉簌簌落下几片花瓣,扶苏在嬴政怀中哭得愈发厉害,小手拼命向后伸去。
华阳太后上前两步,声音放柔了几分:“政儿,不如就让扶苏先留在祖母这儿,待晚些时候,祖母亲自派人把她送回去。”她轻轻抚摸着扶苏的小脸,“难不成祖母还会害自己的曾孙女不成?”
见嬴政仍不松口,华阳太后又道:“你若实在不放心,就让赵殷留下照看,他武功高强,总不会让扶苏出什么差错。”
嬴政沉默片刻,终于将哭闹的扶苏交还给华阳太后,他深深看了赵殷一眼,后者立即会意,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便有劳祖母。”嬴政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。
华阳太后抱着渐渐止住哭声的扶苏,望着嬴政渐行渐远的背影,不由得长叹一声,怀中的扶苏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,伸出小手抓住了她的一缕白发。
“太后...”赵殷欲言又止。
华阳太后摇摇头,勉强露出一个笑容:“无妨,来,陪本宫去看看园里的芙蓉花吧。”她低头亲了亲扶苏的额头,“我们小公主最喜欢看花了,是不是?”
华阳太后细心地为扶苏拢好衣领,缓步朝那片盛开的木芙蓉走去,晨风拂过,带着淡淡的花香,怀中的扶苏被逗得咯咯直笑,手脚在空中欢快地挥舞着。
赵殷默默跟在后面,心中亦是五味杂陈,今晨华阳太后派人去帝丞宫接扶苏时,以他的身手若要阻拦并非难事,但他终究没有出手,也没有派人及时禀告嬴政。
扶苏已经失去了阿母和祖母,纵使华阳太后当年对大王做过那些事,可她又怎会伤害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?更何况有他在此守护,绝不会让扶苏受到半分伤害。
这个可怜的孩子,已经失去了阿母和祖母的疼爱,不能再失去曾祖母的呵护了。
而远处宫墙的转角,嬴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,只余下一缕晨光静静地洒在青石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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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时分,华阳太后果然如约将扶苏送回了帝丞宫。
嬴政命乳母将熟睡的扶苏安置在自己寝殿内,今夜他想要亲自陪陪扶苏。
小扶苏似乎白日里在华阳宫玩得尽兴,被送来时已然酣然入睡,粉.嫩的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恬静。
批阅完最后一卷竹简,嬴政轻手轻脚地躺到床榻上,他侧首望去,只见扶苏双手高举过头顶,睡得正香,那均匀的呼吸声一阵阵传来,白嫩的小脸在睡梦中不时微微抽.动,
看着看着,嬴政索性坐起身来,借着烛光细细端详,这一看,竟觉得扶苏的睡颜与记忆中的她如此相似。
沉默良久,嬴政从怀中取出一个丝质香囊,烛光下,香囊上的绣纹已经有些褪色,却依然能闻到淡淡的香气。
那日的场景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。
那天她道出生辰愿望后,嬴政虽然应允,却仍抱着一丝希冀。
他特意带她出宫散心,在咸阳街市上逛遍了女儿家喜爱的店铺,可她始终沉默不语,宛如一具失了魂的木偶。
直到他们走进那家香囊店,还未进门就听见老妇人热情的招呼:“哟!姑娘!又来买香囊了?这次可是给你夫君买的?”
这正是之前娮娮在被郭开绑架前去的那家店铺。
娮娮闻声抬头,老妇人已笑盈盈地迎了出来,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,老妇人喜道:“哟!这是又怀上了?”
这句话却像刀子般扎进娮娮心里,这个孩子,她本不愿怀上。
嬴政察觉到她的异样,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,接着带她走进了店内。
娮娮眼中噙着泪水,始终不发一言,老妇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话。
逛了一圈,娮娮对那些精美的香囊毫无兴致,临别时,老妇人悄悄拉住嬴政,询问是否惹夫人生气了。
见嬴政不语,老妇人叹道:“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,买个香囊哄哄吧,怀着身子的人,可不能总憋着气。”
嬴政听进去了,精心挑选了一个香囊,可当他把香囊送给娮娮时,她却只是冷冷地问:“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雍城?”
于是,当夜,他便派人护送她去了雍城。
如今时过境迁,香囊的香气早已淡去,嬴□□下身,小心翼翼地将香囊系在扶苏的衣襟上,做完这些,他缓缓躺下,闭上了眼睛。
殿内便只剩下父女俩均匀的呼吸声,和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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嬴政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,他是在浅眠中倏然惊醒的,多年养成的警觉让他对任何细微动静都异常敏感,然而这次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既不是刺客的刀光,也不是娮娮梦中带泪的面容,而是不知何时坐起身来一脸懵懂的小扶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