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才他刚逃进巷子,便遭一名持剑男子突袭,若非他闪避及时,此刻早已命丧黄泉,可那人一听到她的脚步声,竟瞬间遁走。
太蹊跷了。
可若她真是同谋,为何此刻眼中满是真实的慌乱与关切?
娮娮的手顿在半空,她看着小乞丐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渗血的伤口,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,不管他是不是抢了她的东西,此刻他只是一个重伤的孩子。
“我如果真想害你,何必追过来?”她眼眶微红,“簪子…我不要了,但你再不止血,真的会没命。”
小乞丐死死盯着她,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,腹部的剧痛让他意识逐渐模糊,最终,他闷哼一声,身子歪斜着倒了下去。
“喂!”娮娮慌忙扶住他,掌心瞬间被温热的血浸.透,她咬咬牙,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衫下摆,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,“你撑住啊,我带你去找大夫!”
小乞丐已经没了挣.扎的力气,只能虚弱地喘着气,任由娮娮半拖半抱地带着自己往巷子外走,可失血过多让他眼前发黑,脚步也越来越沉。
“再、再往前…拐角有家药肆…”他气若游丝地指路。
“好,你坚持住,马上就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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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阳宫车马场的回廊角落,关左声音里压着火气:“所以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?一直故意瞒着我?”
赵正勇语气烦躁:“什么瞒不瞒的?她才十九岁,就是一孩子,告诉你有什么用?”他整了整衣袖,“嬴政现在只当她是细作,今天荆轲行刺时虽然露了破绽,但那孩子机灵,没把咱们的底细抖出来。”
关左沉默片刻,眼神狐疑地在赵正勇脸上扫视:“所以,嬴政一直留她在身边假扮赵姬?”
“嗯。”赵正勇点头,“那孩子姓苏,叫娮娮。”
“跑出宫了?”
“是跑了,不过嬴政派了人暗中跟着,不用担心她的安危。”赵正勇环顾四周,“他俩的事用不着咱们操心,年轻人赌气闹矛盾而已,等她冷静下来,嬴政会把她接回来的,现在要紧的是韩非的事,”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盯着关左,“怎么,你该不会是不忍心下手吧?”
关左没接话。
“理解,毕竟是稷下学宫的同窗。”赵正勇笑笑,“但历史上他注定要死,我们不过是让这件事提前发生而已。”
关左皱起眉头,确实,史书上的确是这么记载的…
“别犹豫了,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。”赵正勇压低嗓音,“谣言已经散出去了,满咸阳城都在传,韩非必死无疑,趁嬴政还没改变主意,赶紧把毒药送进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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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阳宫外,娮娮艰难地拖着小乞丐来到药肆门前。
“大夫!快救救他!”她声音发颤,一边轻拍小乞丐惨白的脸颊,“林骁然,醒醒,我们到药肆了,你一定要撑住啊...”
药肆里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:“阿姊?”娮娮猛地抬头,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:“文瑜?”
文瑜快步上前,见林骁然伤势严重,立即伸手搀扶:“怎么伤得这么重?快扶他进来。”
两人合力将林骁然扶进里屋安置在床榻上,文瑜熟练地为他清理伤口、敷药包扎,娮娮不懂医术,只能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文瑜终于直起身:“血止住了,伤口也包扎好了。”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,声音里透着疲惫,“你先在里屋好好躺着,别乱动。”他朝娮娮使了个眼色,可正要迈步离开,身后却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。
“等等...”
娮娮猛地转身,又快步回到床前:“怎么了?是伤口疼吗?”
林骁然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倔强,他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簪子:“这个...还你。”
娮娮怔了怔,伸手接过那支沾着血迹的簪子,她抿了抿唇,终究还是忍不住道:“以后别再偷东西了,这次就当是个教训。”
林骁然轻哼一声别过脸去,娮娮叹了口气,只好跟着文瑜走出里屋。
刚踏出门槛,文瑜就急切地拉住娮娮的手腕:“阿姊,你怎么会在这里?那个小乞丐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“我...”娮娮睫毛轻颤,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文瑜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,目光随即落在她渗着血丝的下.唇上,心头猛地一紧,那伤口分明是被人咬破的...
他想起此番来咸阳的缘由,那日嬴政将娮娮强行带走后,他傍晚去她住处寻找,却听邻居阿婆说她已经离开了,还是和两个少年郎一起骑马走的,其中一人被称作她的郎君。
回家后父亲的话更让他心头一紧:“她本就是从夫家逃出来的,不甘被强娶才从秦国雍城一路逃到咱们齐国临淄,如今一声不响地走了,定是被夫家强行带回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