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话剧进入下半场,他才逼迫自己静下心来,慢慢进入状态。
演出结束后,宁洵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深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吐出,才渐渐从跌宕起伏的剧情中抽离出来。
他收起笔和本,刚准备起身离开,抬头时却瞥见一个男人正朝自己走过来。
这男人约摸四十多岁的年纪,不多的头发用味道呛人的啫喱水定了型,大腹便便,穿着件不伦不类的西装,皮面的公文包夹在腋下,在灯光下亮的晃眼。
“你好,我叫刘枫,你就是小梁的朋友吧?”
他笑得客气,宁洵却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“您好,是我,”宁洵猜到这人可能就是梁嘉木口中的那位“买家”,便放下东西,和他握了握手,自我介绍道,“宁洵。”
他笑了笑,礼貌的和刘枫寒暄:“听嘉木说是您特意留了一张票给我,感谢,这场话剧太精彩了。”
刘枫微微颔首,挺亲昵的拉起宁洵的手,“小梁说你很喜欢齐老师,我就帮你争取了一个和齐老师合影的机会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拉着宁洵往后台走。
宁洵见他这么热情,心里却愈发的没底。
对待外人,梁嘉木的性格可以说是淡漠冷硬,这么长时间以来,宁洵也没听他提起自己交了朋友,而且这位朋友还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了二十几岁的买家。
可无功不受禄,如果不是朋友,那梁嘉木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,让他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?
宁洵脸上仍然挂着笑,大脑却飞速运转。
他又跟着刘枫往前迈了几步,忽然状似不经意的说:“您太费心了,我和嘉木都不知道怎么答谢您才好。”
刘枫见四下无人,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压低了声音说:“这有什么?你记得提醒小梁别忘了把答应我的东西雕好就是了。”
宁洵脚步一滞。
梁嘉木答应了刘枫什么?
这事他可半句都没和自己提起过。
宁洵笑了两声,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,“哦,对,他和我说过,您让他雕的是……什么来着?”
“沉香笔筒嘛!”
刘枫以为他知道,就也没再藏着掖着,笑着和他侃侃而谈:“沉香啊,价格比普通木头高的多,我一开始想请他用性价比高点的木头雕,他不愿意,我俩还为这事儿起了争执。”
“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吧,小梁说后悔了,愿意免费给我雕,还不肯收我的钱。我想总不能让小梁白忙活吧,就给他弄了一张票。哎呦这张票比雕一个笔筒还贵呢,”他亲昵地拍了拍宁洵的手背,“你知道的,齐老师的剧可是座无虚席!”
即使刘枫把事情经过美化了不止一星半点,但宁洵算是听明白了。
刘枫恐怕就是那天用咖啡泼梁嘉木的人。
一开始他们俩的确没谈拢,后来大概是梁嘉木知道自己想看齐老师的话剧,就又去找了刘枫,让他搞来一张话剧票,就答应免费帮他雕沉香笔筒。
宁洵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,右手的拳头被他握的咯咯作响。
他强忍住把刘枫按在地上打一顿的冲动,停住脚步,努力扯出一个体面的笑容,说:“抱歉,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还没办完,很可惜今天没办法和齐老师合影了。”
刘枫没想到他会突然要走,一时间愣在了原地。
而宁洵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,直接转身顺着原路跑了回去,径直离开了剧院。
想起梁嘉木被烫红的手腕,他只觉得气血上涌,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,再给梁嘉木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。
距离话剧散场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,但剧院门口还有不少观众,宁洵一口气跑出去好几百米,直到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几乎将他淹没,他才终于在空无一人的路边停下来。
他扶着膝盖半蹲在台阶上,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。冷冽的风从鼻腔灌进肺里,喉咙里涌起一阵腥甜,宁洵被呛得咳嗽了几声。
他刚才是迎着风跑的,速度又很快,以至于双眼都被寒风吹的流下了生理性眼泪,此刻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,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。
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——是梁嘉木打的电话。
宁洵捏着手机的指尖猛然缩紧,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两拍。
梁嘉木主动联系他了。
宁洵从巨大的震惊和欣喜中回过神来时,手机还在执着的响着。
他按了接听键,飞速把手机放到耳边。
他有太多问题想问,有太多话想说,可斟酌半天,最后却只是小心翼翼的问:“梁嘉木,是你吗?”
说出口之后,他才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太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