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注意看我,只盯向旁边托盘里的药,双手伸出被擦了把脸上的眼泪,向我勾了一勾,大约是,示意我拿过去,给他喝。
我不动。
云何欢微急,终于转向盯我:“我生病了,喝药才能好起来。”
我与他对视片刻,问:“陛下知道我是谁吗?”
他缩了手,裹着被子使劲摇头。
不记得了。云知规的死刺激还真是大。
我再问:“能听懂话?”
云何欢低头,把半张脸捂在被子里:“他们说我有时候会发病,可能听不懂。但现在我知道不舒服要喝药,没发病,应该能听懂。”
我叹了口气,他这样,我连火都撒不出,便将碗拨远:“陛下不急,您用的药中或许有问题,臣替您查过再说。”
云何欢闻言,重重打了个喷嚏,委屈道:“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,我必须快点治好病,才能下床去做事。”
我随口:“哦,什么事呢?”
“好像是……找解药。”他挠着头,“我似乎有一个无比重要、无比重要的人,因为我快中毒死了。我想给他把解药找出来,我一直找、到处找,找了好多天,甚至好多个月,却怎么都找不到。”
我呼吸寂了一瞬,却也仅有一瞬。而后我继续平静问:“那后来呢?”
他颓丧下来:“后面我生病了,吹一点风都骨头疼,只能待在这,再不能到处翻。那个很重要的人,没有解药吃,就会死,可我现在都没找到解药在哪里,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。我依稀记得救他是有时间限制的,超过一个月,就不行,但我又想不出一点办法……”
我听他翻来覆去地絮叨,微微坐直,问:“的确,已经过去很久,远远超过一个月了。他若已死,陛下要如何?”
云何欢仿佛被我吓住,怔愣许久,慢慢地,两眼包满泪花:“那我……我也只能一起死了。”
第52章 爱恨
我坐着凝望他,没动。
从前他不顾我请求,非要剪除所谓可能威胁他皇位的危韶;亲口说对我唯有利用,毫无半点真心,从始至终都是。
如今却又讲愿意和我同死。
云何欢突然福至心灵:“对了,我想起,我似乎还写过一封信给另一个很重要的人,因为我觉得那人手中会有解药的线索。我一直在等他把解药带回来。”他一下从被中挣出,扑到我面前,“你不像是宫里的,你是宫外的人吗?你知道我那个无比重要的人最后得救了吗?”
难怪云知规一下便明白解药该如何用,将其快马送来了我府邸。原是他以最快速度,传了消息。
我本想,我见到他,接近他,定会忍不住想掐断他的脖子,以泄遗恨。可临到这里,他就在面前,颈项白细展露无遗,我抬手把着,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了。
他恶心我,只想利用我,又不愿我死,出力相救。真叫人看不明白。
“陛下,我就是你那‘无比重要之人’,”我直言着,移动手掌,狠力捏住他下颚,将脸托起,“托你的福,我的确得到解药解毒,活了下来。”
云何欢眸色刹那间变得明亮,骨碌碌晃荡着看我。
这脸摸着,仿佛又瘦了。宫里面没人记得要给他喂西域的羊奶羊肉,他只吃那些才会长实一点点。
我拇指指腹摩挲了会他脸颊,而后继续掐紧他下颚,道:“但正如你所说,你害我不浅,我如今可是非常厌恶你,恨不得你以命偿命,恨不得你死。”
云何欢听罢,手下意识抓上我手臂,似想扯开。只是片刻后,又垂了下去。
他半阖着眼,一滴清泪落下,嘴角弯起来:“原来……就是你呀。对不起,我,我好多事都不记得了,没能认出来。你还活着,真是太好了。我每天一醒来,就担心你会死,他们说我是个疯子,满脑子只知道想这件事……我,我以后终于不用每天都害怕你会死掉了……”
他小心翼翼伸出双臂,又是试图向我索抱的动作。自然,我过去没有接,这次更不会接,捏着他下颚一甩,松开了手。
他眨了眨眼,收手臂收腿,蜷作一团,蹲在床上,不知所措,也不敢再动,很小声:“哦对,你还说我做了许多坏事,害惨了你,你恨不得我死,因此你来这里其实是想杀我,对吗?”
我喉头,有一个痛快而违心的“是”字滚来滚去,终究还是滚不出。
云何欢闭上眼,微微仰头:“如果你一定要的话,那你就动手吧。我不会反抗的……我知道这是我欠你的。”
杀他,太轻易了。
他既有心救我,那便是还想与我纠缠。
于是我在这倏然间,想出了个比让他死更痛快的报复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