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在许多年前,应也是这样,大玄的丞相与他的陛下相互依偎,一张长案,一盏昏黄的灯,一堆写满政见的简,一支执手共握的笔,共讲天下之事。如若这不是一场阴谋,那真是再好不过了。
他再说了什么,我没有听进去。
我道:“柳丞相,你早就可以……不再考虑大玄了。”
他平静地说:“我此身百罪莫恕,愧对师情、愧对君恩,不敢为贱躯残喘,再毁大玄百年社稷。”
“陛下……与我一样。”
不久,雾谭将柳邵送走了。
云何欢还猫在屏风后面,不冒出来。
我没心思跟他玩木头人的游戏,径直对他那方向道:“殿下听了全程,不知有何看法?”
他这才从屏风后转出,脸色却还是极难看,指着案几上的一叠人像:“秦太傅这是什么意思?”
我扫了眼:“危韶虽曾是太子,可柳丞相所求是送他出西域,不会留在中原,所以并不会影响到殿下大计。”
云何欢上前来,抓起一幅画扭在自己手里:“你也说了他曾经是太子,他多多少少都对我有威胁。弄死他才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我道:“殿下,臣已为你背约了一次,你还要臣背约第二次吗?”
云何欢瘪起嘴,又抓了一幅画到自己手中,似乎是不打算还我的架势。
我瞧着他动作说:“殿下,这画我还要用来找人。”
“拿你两幅又怎样。”云何欢再抢一幅,“柳邵为什么给你托孤不给别人托孤,你答应托孤为什么答应这么快,你心里就是有鬼。”
我很无奈,与他每说一句话,字字都沉重,总觉得想呕血:“臣与柳丞相之间,方才殿下也见了,并无任何问题。”
他笑道:“随你们的便,反正柳邵都要殉情死了,我不跟死人计较。我跟你计较,秦太傅,说清楚,要我怎么做,你才能重新准我进尚书台?”
胸腔中那种久违的钝痛又略有袭来,大夫说得对,不能大悲大恸。恐怕待会,这才养像样了一点点的身子又要开始咳。
要尽快将他赶走。
我深作一次呼吸,闭上眼:“殿下,天色已晚,还请回宫吧。以后,臣的府上也不欢迎殿下。臣不愿与殿下朝夕相对。”
云何欢气急:“你??”
我道:“如若殿下又跟上次一样赖着不走,那臣的府邸从此就让给殿下,臣自去外面买新屋。”
他眨了眨眼,像是把什么亮色眨掉了,才对我冷声问:“……秦太傅,这么不愿跟我待在一处,你就如此厌恶我?”
喉中隐约泛腥,再不将他赶走,怕是要露馅。
我说:“是,臣厌恶殿下对臣的利用。”
我听见云何欢几下重重的脚步踩得震天响,气冲冲地掠过我身旁,往外面走。但这脚步很快又停了,他在我身后凉嗖嗖道:“秦太傅,我最后问你一次,是否还愿意放我进尚书台私会?现在你答应,仍是算我求你。”
我道:“不愿。臣说了,不愿与殿下朝夕相对。”
云何欢静了一瞬,对我的回应带着笑:“好,好。我今日求你你不愿意,等我找到办法治你,秦不枢,你千万别后悔。我一定会让你求着理我,不敢再晾着我。”
雾谭送柳邵回来时,云何欢已离开。我也已回了卧房床上,盖着厚被取暖,手里还拿着刚染红的丝绢。
他回得快,破门而入也快,我方才又咳得昏天黑地,这东西都来不及藏。现在想往身后放放已来不及,被他几步过来,一把抢走。
雾谭看了一眼,眉心紧凝:“才养好几日,怎么突然复发得如此严重?”
咳出这些血后我手脚有些凉,裹紧被都没力气,想回他话又觉咽处还有东西堵着,极是难受,便只是坐着缓神,没有应答。
雾谭瞧着我,吸了口凉气:“下次我绝不让你跟他单独待一起。”
我缓很久后,道:“雾谭,今晚的药,让他们多熬些吧,我喝两碗,多出身汗,一夜兴许就好了。明天还要上朝。”
告了一日假,不知会积压不少公文,还有云藏老儿自己懒得看扔给我批的奏疏。
雾谭却道:“要不你别做官了。”
我当他在玩笑,正也要逗一逗他,雾谭说:“你现在越做官反而越保不住命,天下之大,哪里不能去。以我武功,带你悄悄离开京城永离是非,绝不成问题。你……”
他没你出字来,眸中有光亮晃荡了一下,又甩手看向别处:“算了,你自找罪受关我何事,你爱怎样怎样。”
“……”我有些无语,“雾谭,你话都讲完了,我可什么都没说。”
雾谭转身就走:“我去盯着熬药。”
第40章 要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