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法,我只能埋进公文堆里,硬啃。
这么一啃,就啃到了半夜,子时还多。
坐了近八个时辰,我终于没耐住肋下隐约发疼。幸而这次本太傅聪明了,出门带了手绢七八张,一口薄血及时咯在了手绢上,没脏污了公文。只是之前咳血就仅仅咳血而已,这回却脑仁发昏,好半天才缓过来。
似乎劳累起来,这毒会发作得更快。
怕是云藏没想让我活过五年,只想我替他干活,干到把命耗干。
看着这手绢,我有些犯愁。出来前雾谭数了我手绢数量,要我散班回去后原样给他,沾血的也要,以监视我病情。要不下回还是出去找个草丛咳血算了,还能浇浇花。
等会。
现在已是子时。
草丛,花丛。
本太傅似乎沉迷公文太过、加之早晨许诺时便在走神,因而,忘了件极重要的事。
我慌忙起身,冲出门去。大半夜的尚书台已几无人影,我亲自开栓,推开大门,往旁边花草里瞧。果真……立着一把白绢团扇。
将团扇捡起,我再往远处望,十几丈外近拐角处的小门边,正倚墙蹲着很小的一个身影。越走近,瞧得也越清楚。是我的殿下,把自己抱着蹲在墙根里,一如那年流浪小猫的模样,蜷缩成了很小的一团。长且弯的睫在夜风中发着颤,染着亮。
我心头软了一瞬,却也只有一瞬。下一刻我想起那年此间是个谎言,走向他的脚步也不由慢了。
直至走到他面前,他都没有抬头。
我默默将心头那些纷乱按下,朝他伸手:“殿下,是臣的错。”
这时他才仰起脸,一手擦去眼中晶亮,对我笑:“以前太傅从不会忘记与我说的话的。自从太傅剖了一句今生今世很满足,再许了一次万死不辞,就开始忘记跟我说的话了。难道是说过就说过,不用做了吗?”
我说:“……臣只是觉得,世事变化无常,这些天有很多感慨。另外,今日公文堆积成山,臣实在处理不过来。”
云何欢停顿良久都不接我手,在撒气。我只得蹲下身去强行将他揽过,横抱在怀里,转身向开着的大门走,带起笑容:“这些天虽快入夏,晚上却凉,殿下还是随臣进去暖暖身吧。是臣失约,殿下手不冷了,再扇臣一耳光。”
第34章 心事
官署中没有大房间,亦无大床。
只有低矮窄漏的小舍,置一硬床板,一陈年竹枕,一床旧被。
云何欢被我抱到这,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嫌弃。
我道:“放心,臣都叫人洗过,只是陈旧而已,不会脏着殿下。”
他在我怀里悠悠地叹气:“偷情好太艰苦。云藏给我安排的住处就很不错,屋大,床大,锦缎的被,可豪华了。”
我道:“那殿下现在回去?即便臣孤灯寂寞,想必殿下也不会在乎。”
云何欢瞪了眼:“太傅说什么胡话呢,富贵不能淫,我就是每天和太傅一起吃糠咽菜,都是愿意的。”
我笑道:“是吗?那臣若明日就辞官,殿下可愿与臣归隐田园,真的去吃糠咽菜?”
他急起来,摇我肩膀:“太傅尽瞎扯,我等着当小皇帝,太傅等着当大权臣,你怎会辞官。你……说这些,真奇怪。”
是啊,他在这陪着我,本就是因我于他有价值。我辞了官,肯定什么都没了。
我重新将这些思绪压下,将他搁到小床软和些的被上,脱鞋去袜。明明都快夏天,他的脚在外面吹了会风,还是这么凉。该去烧些热水,让他泡泡。
也不知我每日这样照顾他,究竟有没有暖热过他的心。
“秦不枢?”
云何欢唤我,我回神:“殿下,怎么?”
他问:“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哥?还是不喜欢我以后,让他回来?”
我垂了目答:“臣讨厌他作甚。”云知规,他比我可怜太多。
云何欢绞着手指说:“你这两日都不太高兴。若你实在不喜欢,那你另想个安置他的法子吧,只要以后他活着即可。我哥,他看样子也不想当皇帝,不会有反心,我以后……再不见他也行。”
我扯来一角被子,遮住他的脚:“等到那时,大殿下对殿下的威胁,是不以他意志为转移的。正如山阳公,禅位以来,他从没出过行宫半步,却仍有许多老臣为他前赴后继。因此,届时大殿下的羽翼,必须被完全剪掉,让他绝无翻身机会。”
云何欢道:“所以就算你不高兴这事、不喜欢他,想让他活,也只能把他锁起来,且锁在我能看见的地方?”
“现在敲定这个为时过早,成事再说。”我不想听他继续这话题,“殿下稍待,臣去烧水,为殿下洗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