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何欢歪着头说:“那你不是要给我铺好前路么,难道你没想好怎么铺?”
我说,声音很轻:“臣本可以带着殿下慢慢来……现在殿下此举,若让陛下起疑、再不容殿下有任何机会步入朝堂,殿下自己的路很可能要断了。就为阻止个大殿下成亲,值得吗?”
云何欢却看着我,一字字对我当头:“在我这,云知规可以废,可以残,但他绝不能成亲,我就是不允许他成亲。”
那口心气提在嗓子眼里,终是散了。
我还是捧着他的手:“殿下,你这样讲……让我怎么办?”
他缓缓问:“难道,太傅不知道该怎么办?有点困难,太傅就想不出要如何扶我上位了?”
我说:“抱歉,臣……想不出了,真的想不出了。”
云何欢静然地瞧着我,少顷后,说:“也是,对太傅而言,我大哥已没有那么多敌意,即便他上位,也影响不到太傅的性命。我早就不是太傅唯一的选择,所以太傅,是该想不出。”
我扯住他的手,按在我心口上:“殿下这话,又是在怀疑臣的心意?臣早说过,臣心里……”
他手十分地细,我牵他一向小心,没敢用太大力气捏住他,所以他使劲一挡,就从我的手里挣开了。
“若太傅真心爱我,难道不应该我想要什么都给我?”云何欢对我这样喝道,“太傅永远都在让我等,我就陪着太傅等了四个月,可我等到了什么,皇位影都还没摸着呢,我先等到了我哥的亲事!也罢,我本想只要太傅肯出手阻止,也是好的。可你根本就不帮我,我自己出手,你还一个劲地妨碍!现在闹成这样,太傅倒先来怪我了?我难道是今天才跟太傅说,我不想要我哥成亲,求太傅想办法阻止吗??”
原来这四个月他是这样想的。
我觉着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恍惚,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。但我也不愿费劲去细究,起身想向外走:“臣现在去大殿下府,先把奏疏拦回来。”
未走出两步,云何欢在身后轻轻地说:“这时候他都进宫赴宴去了,奏疏肯定也一并带去了。”
我神思实是太过凝滞,他说了这才悟过来,便低头道:“……那臣去书房休息,臣的床,就让给殿下一人独用。”
开门要出去时,身后忽来急促的脚步,扯住我衣袖:“等等,你要出去睡?你什么意思?”
我没有心思去细想他怎么刚刚还口口声声云知规,现又来拽我。我只想静一静,再好好睡一觉。一别身扯开了他,关了房门。
书房的不能叫床,只能叫榻,窄且小。不远处案几上堆着前日我从院亭中收回来的竹简、云何欢练的字,书架上码放着我本想以后一本本教给他的书简。
我早早备好了两年内要教他的内容。都分门别类,搁在上面。
我从前为我的将来、为他的将来做了许多准备,而今看着这些精心的准备,却一派茫然,不知该做什么。
我坐在榻边,看着书房里这堆东西,一直看到了近寅时。
直至寅时我才反应过来,自己头脑涨痛得厉害,身上酸乏,每一根骨头都很难使力。我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过好觉,有些损身,因为那一团疑云,因为这些时日来过的一场幻梦。
其实从一开始,我能感觉得到的。莫名热情,投怀送抱,未完全熟到那一份上便开始唤我夫君,百般婉转求欢。哪有人会这样呢?即使有七年前那段缘,也已经七年了。明明一切都假得不能再假。
不知什么时候起,我竟以为是真。
可假的终究是假的。能对假的东西交托真心的,只有傻瓜,那种世上最笨最呆的傻瓜。
梦已经醒了,我却还在梦里折磨自己。
不过,仔细想想也没什么,又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,交托的真心,及时收回来就能慢慢修复,我早已十分熟练。现在放下,为时未晚。
我就坐在榻边,这样想,一直这样想。
深的不能想,有些东西不能去拨开了分析,因为一拨开就会散,会剜胸地疼,可能血肉都会吐出来糊得满地都是。我只能这样暗示自己。
四个月又不是很久,我还有四五十年呢,现在放下,就当没有过好了。
当没有过就行了。
想到这,我心中安定不少,终于能够上榻理好被,躺下睡觉。如此说服一番自己,果然入睡得很快。
却睡不安稳。
在捞了一把身上、又搂了一搂身侧,却什么都没碰着时,梦中凉水兜头,我一下就惊醒了。侧目看窗外天刚明,没有睡到两个时辰。
我也分不清这是预兆,还是已离不开他。只觉睡一觉反而思绪更乱,想不出下一步该如何走。但大约更像是预兆些,因我坐起来不到一刻钟,管家便急切地敲起了门,喊大人快去前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