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方回答:“抱歉,将军。太傅大人这次下的是死令,下官见到将军,必须将您送回京城。否则,下官就是死罪,还望您谅解。”
提起的最后一口气,也散了。
雾谭闭上双眼,浑身松懈下来:“好,我不为难你们。带我回去吧,我去见他。”
之后,雾谭一路被严送回去,进了京城,进了宫城,身侧两边的禁军都未懈怠。直至回到桂殿门前,领着自己的百方推开殿门,才让开位置,伸手邀他向里。雾谭步入后,殿门重新合上,殿外攒动的许多人影,亦飞速远离。
秦不枢坐在床头。软枕已被放在一旁,他的手,正抚摸在那瓷瓶瓶身上。
“为什么不用?”他轻轻问。
雾谭没再往那方向看,在长案边的锦垫坐下:“仙丹之说,多半骗人。我跟你以前学的,不爱信这些。”
秦不枢微抬起头:“我已跟你讲过此物来源,且此物起效的证明,不正是我与陛下?你觉得我会害你吗?”
雾谭只得道:“我不想吃。没兴趣活那么长时间。”
秦不枢站起身,步近,近到他面前。雾谭依旧望着窗外,故作未觉。就这么一站一坐,相对无言,沉默许久。
秦不枢终于开口,声如叹息:“雾谭,和我说实话,你身上的药味,是怎么回事?”
雾谭惊疑仰头:“什么药味?”
“城西薛老大夫家秘方的药味。”秦不枢定定凝着他,“过去我药用得太多,能分辨出不同大夫药方药味的差异。人参、附子、苏合香,此三类薛大夫的药方常用,用于回阳救逆,强提精神。但一般用药,都不会有你身上的味道这般浓重。甚至两次沐浴,都未能洗下。”
雾谭只觉自己可笑:“想必是因我浸润其中了。你闻得到,我不仅丝毫不觉,还始终以为瞒得很好。”
秦不枢缓缓坐下,关切问:“雾谭,你是不是生了重病?”
原来从头到尾,一切早已被看穿。事到如今,也没什么可再瞒的。
对方已坐到自己面前,雾谭仍选择别开目光:“嗯。很严重,治不了了。回京一趟,就是想再看看你,看完便走。”
秦不枢道:“果然如此。若是以前,我必忧心不堪、想方设法为你医治,但现在,你只需用下仙药,歇息几日,便没事了。”
“用下仙药,和你们一样长生?”雾谭总算真正望向他的眼,“你不觉得,这样对我而言,只会是折磨吗?”
秦不枢噎了言。
“两月前,我知晓自己所得乃不治之症,竟奇异地一点都不觉难过,我甚至还觉得,很放松,很开心。”雾谭一手叩在腹部,他病灶所在之处,牵起了唇角,“我想,我这一生,终于能够走到头、终于可以算是完美。我回来看你一眼,无声无息离开,再死在荒郊野岭你找不到的地方……没有比这更好的归宿了。”
面前人眸色一颤,隐有润意与光亮:“雾谭,这并不好。你若这样,我欠你的……至死都不曾还上,会……很愧疚的。”
“但我,本就不想要你的愧疚,更不需你因愧疚而补偿我什么。”雾谭握拳的手上移,捂在自己心口,他眼前微微模糊,“我想要的,已经得不到了,不是吗?”
秦不枢低下了目光,有些发怔。手指在衣袖上掐紧,后又松开。
雾谭道:“最重要的是,你如今,已然什么都不缺。不会再有人暗杀你,军中听命京城的将领也培养了许多。我在你这,连最后的一点作用都没剩多少。恐怕剩得最多的……只有碍眼。”
他说:“所以,放我走吧,让我死在一个不知道是哪的地方。早早投胎转世,这样我才能解脱,也不会……继续碍你们的眼了。”
秦不枢仍旧低头,仿若神思飘远,没有回应。
雾谭也无话可说了。他明白,自己话中多少隐含一些抱怨、一丝不甘,这若被另一个人听去,恐会多想。所以他必须尽快消失,不能再做这样一个妨碍。
难过是会难过,但一阵子也就平淡了。毕竟他们的人生,还很长呢。
想到这,雾谭站起,转身准备离开。他有武功,只需趁秦不枢尚未反应,转瞬之间,他就能踏过好几座殿顶,拉开颇长一段距离。即便这时秦不枢再想起追他也不可能,荒郊野岭又不是只有北面一个方向才有,他可以选择不往北去。他不会再被半路拦住。
可雾谭没想到的是,刚踏出一步,他的手就被身后的人抓住了。那人意志之坚决、用的力气之大,将他手指死死地绞在一起。
“世上既有仙丹,想必亦有生死轮回,”那人一字字说,“你这一死,与我此生寿数错开,从今往后,必将生生世世都错开了。永世无缘,你当真甘心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