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不枢却说:“那你更回不去了。你以为任务失败,我主公大军压境,暗卫在袁初那失去了利用价值后,你一家老小还能活着吗?”
轰然惊雷。
雾谭其实没有一家老小,但有一个老父亲,扣在袁大人手里。
可直至后来,十几年过去,他也再没有听到过父亲的消息。
夜色已晚,这里只有一张床榻,秦不枢给他上完药,便在床边趴着睡了。辗转到半夜没睡着,他睁眼,借着一丝透进帐中的月光,看见了面前人满脸泪痕。
杀手也会哭啊。
秦不枢往里挪了挪,与雾谭挤上一张席,伸手仔细地为他揩脸。
“虫儿飞,月儿睡,天上的星星眨眼睛……”
刚唱一句,手就被雾谭拍开:“真难听。”
秦不枢点点头:“好,难听。我不唱了,你也别哭了。”
雾谭眼前更为迷蒙:“我哭关你何事?”
“你以后就是我的人,怎么不关我事?”秦不枢说得面不改色,“你掉一滴泪我就唱一句,看谁膈应谁。”
自此雾谭认清了秦不枢的第一个属性:臭不要脸。
从此他下定决心,今后即便做了他下属,也绝不再给这个可恶书生说任何一句好听的话,要字字都怼。
雾谭混在云藏军中,通过秦不枢的运作,很快得到一个合理的身份:从附近村落抓来服役的马夫。又不久,秦不枢假装路过马棚,说这马夫瞧着功夫不错,就顺理成章要走,做了自己侍卫。如此,雾谭才正式留在了他身边。
起初,雾谭在帐外守他;后来,干脆被邀进了帐内守他。雾谭觉得作为侍卫直接守在床前警戒,太过奇怪,秦不枢缩在被中蜷起来,这样解释:“你不晓得多少双眼睛盯着我,想刺杀我。守近点才最为安全。”
雾谭抱着剑,翻了个白眼:“袁初打不过你们主公,都快成冢中枯骨了,谁会刺杀你?”
秦不枢指了指帐外另一个侍卫的方向:“比如说,他。”
雾谭眉头一跳。
“我乃布衣,却能爬到这个位置,主公麾下眼红之人只多不少。在主公面前讨不着好的人,就会想杀我。毕竟我背后什么势力都没有,死了,至多主公伤心一段时日。说不定最后被利用完毕,主公也会想杀我呢。”
雾谭听得嘴角也跳:“……真是疑神疑鬼。”
秦不枢伸出爪子,拽拽他衣角,捏起可怜的语气:“好雾谭,你我相依为命,我只敢相信你,你可不能叫我被人一刀砍死了。”
雾谭叹了口气:“放心,死不了,常言道,祸害活千年。”
于是当晚,他就开始在秦不枢床前蹲守起来。夜色静谧,帐内帐外并无风吹草动,这晚应会是个平静的安眠夜。
可他这么瞧着床榻上盖被熟睡,只露出十根指头和一个脑袋的漂亮人,听着他极其缓慢匀净的呼吸,越瞧、越听,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。
他不太懂,这种略有燥热的奇异之感是出自为何,不过,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瞧下去了。
这军帐大,最上面还有结实的横梁。雾谭腿脚使力,跳了上去。
蹲在此处守护,稍隔一些距离,刚刚好。
第103章 瞒病
没过太久,雾谭便弄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感受。
云藏接到了皇帝,可以开始挟天子以令诸侯,但为军心安稳、以及给天下一个交代,丞相柳邵必须处死。
那个青衣书生,自恃才高,满肚子坏水,一向做什么都尽在算计和掌控之中。可为了这个柳邵,这个只在赐死时见过一面的柳邵,他跟发了疯一样。
他亲自拦下云藏命令,又阻止柳邵自尽,仿佛被勾了魂,念念有词地要去找云藏,不能把账全算在柳邵一人头上,他想要柳邵活着。可等皇帝先一步下罪己诏保下柳邵后,他反而变得失落了。一连几日回到帐中,皆倒头就睡,未曾跟自己闲扯或拌嘴哪怕一句话。
过好几日,秦不枢平复了些许心境,才肯讲清。
他对柳邵一见钟情了。
他想占有这个人,所以,他急匆匆拦住不让人死,又跑去找云藏求情。这样他救了柳邵的命,便可以把柳邵拉到自己身边来,让柳邵也以身相许。可他未料,皇帝的情意比他更深。他第一次一见钟情,不到片刻,便落了败。
之后秦不枢打开话茬,对着梁上的雾谭絮絮叨叨了许多。比如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是个断袖,且还是断袖中相对少有的上位;比如一见钟情真是很神奇,他看见柳邵便眼红心热,脑子几乎都丢干净;比如感慨自己可怜的错付,以后自己定然再不会遇到一个能这样动心的人、一份如此真挚的感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