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让摇了摇头:“危公子交待,开始之后,殿内会设置特殊法障,隔绝脏污,保护陛下的……若人进去,必带入污秽,反而危及陛下性命。现在,只能等结束了。”
我一时耳畔翁然了,腿软眼黑,险站不住,一大群人扶才没倒。我缓了一会,再问:“结束,要多久?”
蔡让道:“五日。一日开骨闭骨,四日留守观察。若开骨期间未出意外,以及四日内,陛下没有……他才能离开法障,进入正常的环境。”
我听见自己声音恍惚:“那……劳烦你安排,让我住偏殿吧,我就在这,等他出来。”
回想起来,我自己都不知这五日,我是怎么过的。
给饭就吃,给药就喝,太医照过去那般照顾我都配合。但据他们所说,我不肯睡觉,彻夜地在偏殿床上坐着,望着与正殿相隔的墙。两天过后,太医看不下去,送来的药汤中有异色,他说,掺了先前陛下哄我喝所谓毒酒里加的一样的秘药。既然太傅大人睡不下,就喝这个吧。
我答应下来。
我端过药碗,想了一想,说:“倘若陛下不测,我这边就无须再唤醒。该怎么做,你们明白。”
到这种当口,什么天下,什么社稷,于我于他,都没有意义了。
一众太医沉重点头,我便喝了药。
之后,又是一场不知过去多久的觉。
能不能醒来,我心里都有准备,唯怕是伺候的寺人又有疏漏,给我白白弄醒。因而这回我再睁眼,第一反应就是想跟床边守候的人确认情况。
不过这次,他们不慌乱了。
我穿了衣,用了点东西垫肚,再喝了碗药。然后我终于能去正殿,到云何欢的面前。
他睡在那,一身盖得很严实,只有脑袋从厚厚的云被中漏出来。而脑袋上,也缠了不晓得有多厚实的布带,整个都大了一圈。一呼一吸轻弱不可闻,幸而匀净。
危韶默默让开,我在龙床边坐下。
我不敢多碰,指尖抚过他下巴,便算贪恋足够,收手:“是否完全成功?陛下……这算没事了吗?”
危韶微躬身,道:“虽经过了些风险,但最终很成功。之后再救治太傅大人您,应难有意外。”
我想我应该笑一笑,行礼作感谢,可我实在笑不出来。
于是时间便定在一月后。
我被那两次秘药灌睡得极饱,颇有精神,危韶又递给我两枚缓解头风的药丸。将其用下,我总算有了亲自照顾云何欢的力气。
两天早中晚,我都负责给他喂药,擦身翻身,拆绷带,换新的,重新缠。危韶有不少神奇之物,比如他浸过某种水的绷带缠上,何欢碗大的伤口便不再渗血,能恢复得极快。当年柳邵也传闻被神仙点化过,大约世上真有神仙。
第三天晚上,云何欢似乎梦魇了,呓语不断,眉头颤抖厉害。我拿手帕给他擦额边的汗,他猛地握住我手,哆嗦地呓了一声,对不起。
之后一声又一声,都一直在说对不起。
他说对不起,我要将他安抚下去,只好不断地回没关系,臣在这。可他额头的汗反而越拭越多,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危韶就在隔壁屋,我正要让人去请,眼前浑身发抖的人,蓦地撑开了双眼。
原来方才不是梦魇,是他要醒了。
云何欢圆溜的眼珠渐渐找回焦点,他凝着我,半晌,抖落出一句话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他醒转,自要热切忙活一番。众人在危韶的安排下备了吃喝,我把人搂在臂弯里,一勺一勺给他舀来喂下。再换次药,重新将人放躺,这顿忙活才算完。
云何欢目光死死黏在我身上,且还很想伸手抓紧我,可他每一根手指都提不起力气。我坐在床边,握紧了他的手:“陛下,你拿自己的命救我……缘何还要跟我说,对不起呢?”
他躲闪开目光,一瞬有些亮:“但我辜负你了,还骗你瞒你。本来说好……你强调好多次,我都答应了的。”
我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边,努力扯笑,不过估计十分难看:“陛下的路很长,臣当然希望陛下能一直走下去,即便以后身边……再也没有臣。”
云何欢眨了一眨,双眼被泪晕得不明晰:“可是,我……我真没有那么坚强,我没办法去想象我活着你却不在了。你要我做好皇帝,我学,我做,可我听你话做这些,其实……只是为了让你喜欢我,让你能多喜欢我一点而已。”
“秦不枢,我不伟大,我一点儿都不伟大,你要是不在了,你不要我了,我真的没办法……我……我活不了……”
我这才恍然。那些期待,原都是我强加给他的。我命短,完不成,觉得他是皇帝,觉得他有责任,就想他去替我完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