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谭在信中,先言京城一切都好,再用一长段事无巨细地问我身体;再汇报仍然没找到墨门,但有消息称就在西域地区。这些很寻常,最后不大寻常的是,他竟还一项项询问北境边城目前情形,几乎是调查,希望我能整理成文给他。
说来,总觉得雾谭最近情况极不对,又道不明。他似有些未与我讲的打算。
云何欢一起看完,道:“雾谭哥似乎对北境很感兴趣。”
我想了想道:“陛下,你来回信吧。”
云何欢吓得毛炸:“我??”
我道:“臣想考教陛下这段时日体察民生所见所感,记住了多少。”
云何欢被我盯着,慢慢去摸笔:“那……你没意见的话,行吧。”
七日后,仪驾回京,雾谭带百官在司马门外迎接。他站得极其之远,对云何欢的跪礼极其之标准,高呼万岁也是声音最大的一个。先前雾谭经常连“陛下”尊称都不愿给云何欢,一直只说三殿下,而今却如此,我恍惚以为我看错。
接驾仪式结束,回宫后,我将雾谭召来,依然在那角落里老地方,将云何欢记的一小卷见闻递给了他。
雾谭站得跟我隔一丈远,伸手接过小卷竹简,又站回那一丈远。好像与我挨近了有刺。
他将其展开后,眉头微动,我便笑着介绍:“这不是我写的,是陛下所记。此行收获颇丰,谢元将军算是完全收服了。这里面所写可见,陛下对民生观察足够入微。我们还查了一桩军中拐卖良家女子的恶案。”
雾谭垂目阅着,道:“一路保护你们、提前回来的影卫说,你们没再出任何矛盾了。”
我颔首,老实交代:“嗯。我……已与他说开,余生无论几年,彼此相伴。陛下如今知错已改,会是一位明君的。我相信他,也请你肯相信他。”
这话说出来,我感觉浑身发毛。想想换作是我,劝过远走高飞过的挚友最后跟自己说,“他很好我们还是决定以后永远在一起希望你能祝福我们”,我恐怕会想砸人脑壳。唉但,情之一字,就是这么难以扯得清。
雾谭不会砸人脑壳,然他估计会难哄好几日,给我冷脸看。
是以我说完便等着,看从哪开哄。
雾谭却点头,二话不说地将这卷竹简收下了。
“你们刚回宫,事多且忙,我禁军中也有不少要务须去交待,”他神色轻松地说,“各忙各的去吧。有空我再找你说件事,先走了。”
我微懵。这语气平和温柔得都不像他。
雾谭定着我道:“平日里多让太医看着,按时喝药,照顾好自己。”
我道:“哦,好。我晓得,何况陛下也盯我身子状况盯得紧。”
雾谭嗯了一声回应,然后,就这么从各个殿顶跳走了。
第87章 山有木兮
出去玩转一圈回来,实是不可开交地忙。
但没忙到我头上。云何欢说到做到,完全自己扛去了。为避我非要跟他一起忙损了
身体,他一份奏疏也没让送回寝殿来,都运到了御书房。他人也在御书房疯狂埋首,只留一打太医围着我。
我也随便被这打太医围着,让喝药就喝药,让用针就用针,让吃清淡就啃白菜。
等到半夜,蔡让来传话,言陛下还在看奏疏、连夜召见臣工说事,太傅大人困就先睡,身体要紧,不必等他。我颔首表示知晓,但我还是打算等等。蔡让要退,我环视一圈寝殿,忽然匀过来有点不对劲。
我这样子等着,不像是做太傅的。
思索一番,我选择披衣起身,去御书房找他。顺便让人切点雪瓜来,我好端进去。
似乎反而更像那什么了,但这不重要。总不能真让他一人在那熬大夜。当年我在尚书台熬,他也是陪着的。
我进门时,一眼望见三个一起熬大夜的大臣爬着跪地,瑟瑟发抖。三人发现我来,纷纷转向我,嘴上道见过太傅大人。至于心里,大概在喊太傅大人救命。
我扫他们一眼,径直走向龙案后的云何欢:“陛下,怎么发这么大火?”到他身边,舀起一勺雪瓜。
云何欢瞅见碗,眼睛一亮,把雪瓜舔过去,又气鼓鼓朝他们扔了份竹简,过来扭着我道:“秦不枢,这几天地方递来了月旦评选拔出的士人名册,我一看,不是姓谢就是姓王,河北的全是姓崔。我觉得肯定有猫腻,但这些大臣都硬说没问题,跟我作对。我要被气死了!”
然后嘴唇靠在我手中勺边,示意还要我喂。
我继续舀:“若是因此,陛下错怪他们了。让他们回去,臣为陛下解释。”
云何欢大手一挥,高深道:“行,都滚,朕要与太傅议政。”
须臾,三个大臣麻溜滚了,门都记得带上,不需要内侍去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