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由恍了一恍。
我从未把自己和这样的溢美之词联系起来过。连底下拍马屁,也没有这样夸的。
大约也只是换个角度哄我愉悦而已。我早就不配忠心能臣这几字了。
我在床上回笑了一下,拱手:“司农大人慢走。”
我在府中躺了百无聊赖的半个月,又被雾谭勒令着关卧房里待十来天,浑身病痛稍退,渐渐长草。再爱看书,这么些天也看麻了,宁可弄个核桃船来转着玩玩。
终于这日,云何欢又传我一筒小信。
北狄细作给的消息,北狄王盛赞大玄皇帝陛下的诚意,愿意秘密合作。一旦大玄对北戎用兵,他们将在背后对其夹击。
现在,就等我们这边的动作。
当晚我跟雾谭讲,我明日要去上朝,上奏,说正事,打北戎。
雾谭坐在房梁上拭剑,擦得寒光凛凛:“你起初怎么跟我说的?一个月。如今可好,仗一打起来,往半年去。”
我温声顺着他毛:“又不要我去打,如今奏呈也陛下自己看了,我只需关注战事即可。我闲得一身是草,反而不舒服,也不知为什么。”
雾谭道:“好问题。为什么世上会有你这样的人,上赶着当劳碌命,宁可累到病死。”
我想起前日吴司农的奉承,不由苦笑:“可能好命,我的确是不配吧。”
次日上朝,我又让那些阿谀之辈原形毕露了一番。在一干人等都说对关外戎狄采取怀柔政策很正确时,我站起,又主战了,要求给谢元将军加粮草、调兵马,让竟敢跟我们求取真公主、极不识好歹的北戎好看,扬大玄国威。而后吴司农一道出列,要多少粮草,他都负责筹措,一定到位。
一干人等尚未回神,云何欢已当即同意并拟旨,从各处调遣十万兵马北上,供谢元将军驱使。此战务必拿下北戎,涤荡边境,望谢卿勿负朕之所望。
这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,出列道:“陛下,谢元本就坐拥精锐戍边,再调十万大军给北境,大玄大半兵力可都在他那了!不得不防啊陛下!”
我正欲替云何欢堵回,他已先厉声道:“你们要朕防备谢将军不是一次两次了。但朕从始至终看到的,都是谢将军在力抗戎狄,随时报备军情,必要才求援。可见谢将军是真心希望北境安宁之人,朕敢用他,就不会疑他。朕先在这里讲清楚,你们再构陷,统统当做扰乱军心,照军中军法处置。”
一席话落,下面蠢蠢欲动之人立刻焉掉,再不敢出头。
云何欢道:“此事已定,退朝。”
众臣叩首恭送,我也起身到空地上,持笏深跪。在这间隙中,我悄然抬眸往上望了一眼,看他身着玄衣、头戴十二琉冕冠的模样,瞧着真是很喜欢。
云何欢正转身回后殿,猛然间,他身形一滞。
我看见他一把捂住心口处,微微躬腰停顿,才继续走。
他什么话都没说,神色也在琉珠下辨不清,但我瞧见了,他手指捏在胸前拧成了不正常的手势,在近乎狂乱地颤抖。
旁边蔡让一见,慌忙靠近,一面将他半搀着,一面将这发抖的手挡住。两人无声无息地转入后殿,很快隐去身影。
若非抬头贪看了他一眼,这种不正常,我都不会发觉。
他又发病了。
第79章 打算
不知几时形成了个不成文的默契,我进宫,不提供任何理由,不通报,也没有人拦着。
我很顺利地一直走到云何欢的寝殿前,终于到这里有点会被拦住的架势。偌大个宫殿,门窗全数紧闭,一丝缝都不漏,门口蔡让领着十几位亲近内侍看守。
我上前,蔡让惊了一惊,迎过来,恭敬地问我有何贵干,陛下在休息,不见人呢。
我望着锁紧的窗,说:“我有本要奏,还望中贵人通传。”
蔡让为难:“陛下回宫后,已经……已经睡下了。”
我低了声道:“朝会中陛下不适,我看见了。陛下现在需要我,中贵人放我进去吧。”
蔡让这才悟过来,纠结一阵,放行。我一进门,他们立刻重新守好,绝不再让任何人靠近探知。
多日不曾回来,云何欢的寝殿依旧空旷,仍然摆设不多。我向里走,掀起一层帷帘,先看见了龙床边放的一条案桌,桌上竹简笔墨若干。
似乎我离开前,这里就是如此放的。原有和我一起时的陈设,他没有动过。
龙床上靠着墙里,和衣蜷缩着个小人。披头散发,浑身发抖,繁复的玄衣都没有换下。我前行发出了些声音,他背对着我虚弱道:“朕让你们……都别进来,出去。”
我落座到床边,一手轻轻搭上他肩膀。
他颤抖的身体僵了一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