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叹道:“陛下,您说您没错,从何辩起?”
我读书比他多,浸润朝廷比他久,从来无畏辩政辩是非。
何况,他还是我亲手教的。
云何欢被我气势吓瑟缩了一下,但他回头瞥了眼齐尹,提几番气后,咬着牙道:“因为他是个投机的家伙,他试图用最恶劣的方式揣摩我心思!”
“朝局刚刚稳固,这些人又想搞党争!这个人跳出来对付你,他凭什么敢?他是觉得你以前大权独揽,我肯定心怀怨恨!他只是第一个,我已经在朝上没反应过来了,如果还不在今天之内把他狠狠收拾下去、拿他做例威慑其他人,杀鸡儆猴,明日朝上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!”
我一句句听着,一时没回应,有些失神。
云何欢又吓得缩起来:“……我想错了?”
我回过神来,不由牵动唇角:“陛下,想的也是对的。臣与陛下考量不同,主要在于打算借此事得到什么。我们都是对的,甚至陛下格局更高。”
只是如此,他与我在朝政上的关系便是绑死了。将来光靠他一人,可能会收拢不住人心。
云何欢拿拳头捂了捂嘴,掩盖被夸赞的开心:“那,我可以接着打吗?”
“……”我重新肃脸,“虽然陛下有道理,但公报私仇也不对。重罚臣子,可以贬官,甚至流放,但不能一怒之下到臣子府上打人。”
云何欢很遗憾:“那就贬官,贬到外面去,像这种人,不准再叫朕看见。现在就贬,明天早上旨意就要出城。”
因为我的陛下要求明天早上旨意出城。
而一封贬官圣旨需要尚书台审核后方能下发。
所以我只得让雾谭先自己回家,我大半夜摇到宫里,拐尚书台去,给陛下拟旨,给陛下加急。
我写着,云何欢猫在我身边,抱着膝盖,完全蜷成一团,眨着充满歉意的眼睛:“秦不枢,你休息很重要,我是不是真影响了你睡觉?”
我道:“臣整日无事,白天再补也没什么。”
云何欢嘟囔:“对不起……早知就不急,当场写个草稿先颁算了。”
我道:“那样便来不及一早拟成正旨送出城。”那样我就不会有合理机会,坐下来与你闲聊,稍稍满足多日的思念。
我就借此再贪一晚上。
我写着,云何欢悄悄越挨越近,却不敢过分,只和我衣裳碰着便停了。
他拽了拽:“秦不枢,雾谭哥对你好么?”
我一僵,定了会,答:“还行。”
“那就是很好。”他收回手,又把自己抱成一团,“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。”
我道:“但不是陛下乱想的那种好,陛下莫要误会。”
云何欢道:“我不是在误会,我就是单纯想起来感觉……他真的比我对你好太多了。”
……我继续写,跳过这个老越绕越乱的话题,边写边道:“陛下如今,已初具君王之相。臣今日见到陛下,听着陛下说的话,也真是很觉得,士别三日刮目相看。”
云何欢一愣:“是吗?这好像……是第一次我跟你意见不一致,你主动选择听我的?”
我莞尔:“对。这次陛下说得比臣有道理,考虑比臣更加实际。臣很欣慰,也很担心。”
“担心?”
“臣担心臣……逐步退出朝局后,陛下弹压不住其他朝臣。”我微顿,直说与他,“权力,尤其皇权,非是臣向大家说明以后交还给陛下,陛下就能接住的。陛下除了要有能力,还要有功绩。”
云何欢领悟:“功绩,这个可以慢慢来嘛。等大玄国力上升,天下清平,自然就是我的功绩。即便你以后、以后只愿做我的臣子,这件事上只要你对我有期待,我绝不让你失望……哪怕你不想喜欢我了。”
国力上升,用的时间太长。三年时间,只怕不够。
最快的办法是迅速培植出一派帝党来打倒我,给我定罪,上骂名,列奸臣册,让我永世不能超生,拿我的命我的一切来铺路,将打倒奸臣作为自己稳固龙椅的功绩,就像我对云昭那般。可今日之后,只怕无人再敢做这出头鸟来附庸他,这条路,只怕是行不通了。
他必须在我离世前于国立下大功,让我的党羽都愿意主动服从他,认同他作为皇帝的资格,才行。
我却一时想不出办法。这实在是过于困难。
又小半个时辰后,我写罢了圣旨,盖了玉玺,准备再盖尚书台的批章,如此才算完。
云何欢看着这圣旨,忽然将我拦住:“秦不枢,你等等。”
我继续端着平静无澜的神色,问:“陛下还有何事?”到这就可以了,我不能再久留。
云何欢又盯着圣旨一阵看,道:“我怎么记得……有的圣旨不是写在专门的帛上,而是写在竹简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