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说你怎么这些天老不回我消息,还想我哪儿又做错了,惹你不开心。”
陈柏然回:“呼吸。”
“啥?”
“你单是呼吸,就能惹我不开心。”
“……”张扬放下挑面的筷子,用力戳手机屏,“你等着。我明天来找你。”
白鹭看着他们的对话,迟迟没等来颜一行的回复,转念一想,法国这会儿才早上五点多,颜一行大概还没醒。
过了一小时左右,颜一行终于回了句:“变成苍鹭了。”
张扬又是三个问号。
陈柏然则立马发了一长串的“哈哈哈哈”。
白鹭没明白颜一行的意思,直到查了苍鹭的照片,总算明白他的冷幽默,被揶揄却全然不觉得气恼,心中洋溢着难以名状的酸涩快乐,之后一整晚,冷不丁想到苍鹭,嘴角都忍不住要上扬。
白鹭想笑了。失去笑容五年之久,因为颜一行的冷笑话,他想笑了。
大二,解剖课开课仪式,向大体老师献花宣誓时,白鹭三人神情各异。
高乐盯着大体老师,神情肃穆,满怀敬意是真的,中午想吃酱牛肉的心也是真的。
献花的片刻,陆国栋又有了心仪的女神,暗中祈祷对方不会再用“名字过于伟光正”这种理由拒绝自己。
白鹭则在宣誓结束的那一刻,为了忍下眼眶中的热泪,几乎耗尽当下全部的意志力。
仪式结束,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,迟来的生理反应迫使他冲进卫生间,俯身吐得停不下来。
吐完喘息的片刻,那个意外发生的夏夜,那些细节,终于重回白鹭脑海。
白鹭终于想起来了,颜一行将他推开时的情形,还有颜一行的腿,又是如何被卡车倾轧的。
白鹭想起来了。他分明亲眼目睹,却因为恐惧回避而选择性遗忘掉的细节,在面对大体老师真切的死亡时,终于重回脑海。
中午,高乐得偿所愿,给自己加了份酱牛肉,客气两声后被陆国栋分走了三分之一,高乐还是守住了分享的美德,转头问白鹭要不要。
白鹭盯着那肉的纹理,重重点头,随后夹了一片,塞进嘴里,回忆着大体老师经福尔马林浸泡的身体,细细咀嚼后,时隔五年,终于品尝到了肉的香气。
晚上回到宿舍,白鹭想给颜一行发消息,换算过时差,确定那头是下午,在输入栏里敲敲打打,最后还是写下一段不长不短的话,直到凌晨一点才发出。
“颜一行,原来直面死亡并不可怕,直面遗忘才可怕。今天见过大体老师,我终于想起你救我时的情形。我不会再忘记了。无论你是否同意,从你右腿淌出来的血,会在我的身体里流淌一辈子。”
彼时的法国,颜一行正坐在岛台前吃晚餐,看到这段话后,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发颤。
因为白鹭一改往常的直白的有感而发,颜一行吞咽下的咖啡因在后半夜发挥了远超剂量的功效,他辗转难眠,沐浴着月光起身走去阳台,推门看远处埃菲尔铁塔的塔尖,在夜幕中像倒插在他心上的匕首。
时间会证明谎言的愚蠢,时间也会证明他的爱意无可更改。
来日方长。
他总会再握到他的手,在晚风中感受他皮肤的温度。
穿着一成不变的棕熊标白衬衫的白鹭,对吃肉卸下罪孽心障的白鹭,在大二顺利完成了蛙心灌流实验,完成了蛋白质电泳实验,完成了大体标本观察,完成了细菌培养实验,首次接触标准化病人,开始学习问诊技巧。
考试月,在大家与蓝封课本展开爱恨交缠的“蓝色生死恋”的同时,已经拥有图书馆“专属座”的白鹭,成为了同学口中“强到可怕的六边形全能战士”。
而一万多公里外的法国,颜一行在E*MOD学院,以自己残缺的身体为灵感,交出了令新加坡室友直呼感动的设计作品集,顺利申请到第三年的专业课,成为了导师口中“迸发出难以忽视的神秘东方之美”的得意门生。
第41章
大二暑假,陈柏然过二十岁生日,说要请白鹭吃晚饭。白鹭答应了,带上早早准备好的礼物,站在小区门口等他。
十分钟后,陈柏然按时开着他的红色小甲壳虫到了。
陈柏然去年暑假拿到驾照后就说想买车,白鹭和张扬陪他去试驾。陈柏然看到红色的小甲壳虫就走不动道了。
白鹭坐进车后排,看到同样以憋屈的姿态蜷缩在后座的张扬,两人面面相觑,都觉得这车不太适合个高的男生,谁知陈柏然偏说可爱,逛了几家最后硬是兜回来敲定了这车。
半年不见,陈柏然这天穿了件红色的花衬衫,下身短道大腿根的黑裤衩,耳朵上也戴了红色耳钉,一副潮男扮相,倒是和车子颜色挺搭,但已然和初高中那会儿乖乖穿校服的模样判若两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