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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岳(75)

作者: 狎鱼 阅读记录

莫文滨惋叹:“完全没把我放眼里啊。她刚才和你说了什么?”

“不知道。”冷因把发卡重新卡回去,“之前才遇到过,刘平说是纳西人。”

“刘平?客栈老板?”莫文滨问,“你们晚上一起的?”

“嗯……一起吃的晚饭,还有江倩。”

莫文滨想到什么,没有说话。

没走多远,头顶飘下来音乐。二楼是一家酒吧,木窗开着,窗外挂着纸灯笼。冷因看见路边停靠着的一排黑色的摩托车,立马想起来了这个地方。

转头,看向宋岳离去的巷口,正是她和莫文滨散步过来的方向。

酒吧窗子探出个脑袋,对楼下两人吹了声口哨、招了招手。见两人没有上来的意思,双手合十,说了句“扎西德勒”,莫文滨回了句相同的话,那人便又钻了进去。

冷因问他:“是藏语吧?”

“对,吉祥如意的意思。”莫文滨说,“转山时学到的。”

“为什么……去转山?”斟酌了很久,终于问出了口。

莫文滨先是一怔,笑了。“转山有功德呀。”

“你什么时候信了佛教?”

“没有。“莫文滨小声回道,“我倒是希望。”

冷因没再往深里问,莫文滨也没再解释什么。

仍是静静的走,将千年古城走成一座庞然迷宫,将二人锁在其中,永远永远也走不出去。

倘若真是那样,就好了。莫文滨想着。

“冷因。”

“嗯?”

莫文滨突然唤她全名,冷因有些不习惯。

“还记得吗,福利院,我们都还小的时候,你每次见到我都会缠着我问问题:弹得进步没有,下次什么时候再来,会带哪位钢琴大师的谱子——虽然你一个也不认识。但你说,你要成为比他们都厉害的钢琴大师,好让全世界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。”

“记得。”冷因嘴角含笑。那时候的她,只想得到认可,还想一举成名,好让抛弃她的人后悔。

“不知哪天起,你开始离我远了,当我发现的时候,你再也不来问我问题了。”

“嗯,可能是你出国后吧。”

“不,在那之前,”莫文滨笃定道,“一定在那之前。”

“是吗?我不记得了。”

“小因,你是不是,不再需要我了。”莫文滨忽然站定,问道。

冷因心头蓦地一揪,“别这么说。”

然而,自己都觉得自己答得很没底气。

她低着头,怕对上他的目光,怕他一定要她回答这个问题。

因为她怕,怕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。

然而结局,一定是那样的。

莫文滨,求求你,不要问。

终于,他转开视线,仰面,对着黑压压的天空哈了一口白气;如雪如雾,化了、散了,再不留痕迹。

如此轻盈自在,多好。

“旁人转山,为的是放下。而我转山,为的是求到。”

冷因一惊——这话,那么熟悉!熟悉得她,几乎振颤。

“那你……”冷因深吸一口气,冷风刺进胸腔似刀片。转眼间,眼前升起雾气,她红着眼咽了咽,问:“求到了吗?”

莫文滨侧过脸,对上冷因黑漆漆的双眼。

是高原空气太薄、尘埃太少?——为什么就连目光也变得那般直白明了——

那一刹,目中是痴、是醉、是柔,是念,是渴望亦是不舍。

那一刹,目中迸发的明净如雪又炤烂如火的情,叫她下意识的退却。

只退半步,被一把拥入怀中,毅然决然的深吻下去。

指过发梢,格桑花,掉了。

薄脆的纤纤花瓣碎落在青石板路上的声响,湮灭在了一并掉落的、纷纷扬扬的冰清白羽之中。

香格里拉的初雪,悄然而至。

莫文滨望着阒无一人的街道,胸口仿佛还感受得到她掌骨抵着的力量。

是那么奋力,奋力得令他心疼。碎了,散了,如白雪。

幻灭的氤氲。空落的苍凉。

世上本没有空。来了,走了,便有了。

他望着,望着。很久,很久。

“求到了。”

也失去了。

经幡在风雪中翻动。

来生愿化成风,吹白雪飘飞,吹经幡萧沙。

倘若来日转山,经过阴阳相隔的垭口,你听到了——你一定会听到,也一定会懂。

因为我会用尽全力——我已用尽全力,最后一次,尝试去爱。

☆、第 56 章

冷因回到客栈的时候,冲锋衣上已经覆了一层白雪。她脱下冲锋衣,在门口抖掉雪后迈进大堂。

耳朵,头发,脖颈上的融雪冰泠泠,叫她打了个寒颤;冷因拨开左耳上湿漉漉的头发,才发现那枚发卡丢了。

她转头看向门外,黑夜里大雪纷飞。叹了口气,脑子里乱乱的。

前台小妹下班了,换了位稍年长的阿姨。冷因和她说明了情况,从左手第一个抽屉拿走了塑料袋。

这期间,宋岳一直坐在大堂吧火炉边的沙发上,直到冷因出了大堂离去,都没有看他一眼。

很后来很后来,想起香格里拉这个雪夜,宋岳才意识到,那时的冷因,不是不理他,而是认不出他。

倘若那时他能够叫住她、说句话,就好了。年轻就是幼稚,明白再多道理,发过再多的誓,气一上来忘得一干二净。

宋岳面无表情的看向沙发旁的四方暖炉。屋内炉火摇曳,窗外白雪纷飞,温暖安逸得叫人昏昏欲睡。

不知又过了多久,莫文滨回来了。

莫文滨在门外脱去大衣抖掉雪,露出里边白色的高领毛衣。

宋岳见了,微微皱眉。

莫文滨走了过来,隔着宋岳两三人的距离坐下。莫文滨看起来很冷,嘴唇一圈冻紫了,冻僵的双手在炉火前轻轻颤抖。

白毛衣上,火影无声的舞蹈。

“大佛寺前的话,是认真的。”

“宋岳,”莫文滨第一次直呼他名,“我很羡慕你。”

说罢,起身,将手心一枚发卡轻置沙发上。

宋岳目送他离去,才拾起了沙发上的发卡。发卡上的索玛花,碎了一瓣。

*

客栈房间内,在刘平和江倩的协助下,冷因终于订到了翌日回深的机票。

刘平走后,两人关灯躺上了床。

“你俩没什么事吧?”

“没……”

“吵架了?”

冷因“嗯”了一声。一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,二来忽然想到,便说:“对不起,那个……发卡丢了。”

江倩笑出声,“还以为你道歉是干嘛呢。这有啥,小玩意儿又不贵。”

“江倩,”顿了顿,小心翼翼道,“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

黑暗中,江倩转向她。冷因面朝窗帘,缝隙漏进的白光照亮她大半边脸,透着几分凄美的意蕴。

江倩说:“你问。”

沉默。

“知道怀孕的时候,是什么感受?”

“害怕。”

又是沉默。

“那有想过……不要吗?”

“有啊,自从知道那刻起,一直都在想。”

不知为何,听见江倩的回答,沉甸甸的心头稍微好过了些。

江倩无奈的叹了口气,又说:“想着想着,就过了期限。最后那次,本来已经下了决心,可医生拿来的B超上,胎儿的心脏在跳动!那个跳动的生命,就在我的身体里!真的是没有办法啊。”

江倩吸了吸鼻子,“来了就是缘分,怎么能够辜负。”

别说江倩动情,就连冷因听了,喉咙也涩涩的。

“只是……没能给它一个完整的家庭。”

“他……知道吗?”冷因问。

江倩知道冷因指的是孩子父亲,没有直面回答,而是说:“不会带他见的。我们未来各走各路,或许各有家庭。我的孩子是自由的,不可以成为别人幸福的累赘。”

“你呢,”江倩反过来问冷因,“有想过吗?”

“我……没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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