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泉巷。
辆马车悠悠驶过。
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地面,发出清脆的响声,车前悬挂着的“曹”字木牌,也随之悠悠晃动。
曹安垂眼端坐着,神色平静。
刘东坐在一侧,显然有些心绪难安,他踟蹰再三,还是抖抖手上的册单道。
“公子有必要这么事必躬亲么?就连成婚当夜的喜烛样式,都要去亲自询问许姑娘,人许姑娘必定也觉得奇怪,没得还以为公子是个没有决断的,若小的说,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……”
曹安沉默着,并不说话。
其实恰恰相反,许曼不仅没有笑话他,反而受用得很。她虽是首辅胞妹,可因着是生母只是个爬床的低等婢女,所以在府中很不受待见,就连下人也敢对她怠慢。
她巴不得有人隔三差五上门关怀,又岂会厌烦?此等深宅大院长出来的女子,诗书礼乐样样皆通,却缺了根骨,索然无味,让人生不起半分兴致。
“小的知道,公子不过是打着与许姑娘商榷婚事细则的幌子,实则是想要撞见薇娘。可就算见着了又能如何?你与许姑娘婚期已定,莫非还想要同薇娘续旧情么?照小的说,她做农女时就将您退避三舍,如今做了首辅府的嫡长女,心气只会更高,愈发不会将您放在眼里。”
“其实与您订婚的许曼姑娘便很好,人和气,也好说话……”
曹安听到这儿,缓缓睁眼。
眉头紧蹙,言语比毒蜂的尾针还要犀利。
“她只能和气,她没得选。”
“若与我的这门婚事告吹,她的名声只会愈发不好,再耽搁两年,捱到二十四五,只能上山去做姑子去。”
听主子这么说,刘东便知他这是主意已定,也不好再劝下去,只瘪嘴不再说话。
——
这次出门,算得上是许之蘅头次真真正正逛街。
哪儿有女子不爱俏呢?以往她瞧见那些美味糕点,钗镮首饰,锦缎华服……也甚为心动,可那时碍于囊中羞涩,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干瞪眼。
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。
首辅府每月都会给姑娘们发上足足的月例,再加上肖文珍多年的积攒,及用嫁妆经营铺面获利的银钱……就算许之蘅狂吃狂喝上八辈子都花不完。
许之蘅带上了足足的银钱,带着好姐妹着实好好消费了一把。吃了喝了逛了买了,直到红绡与黄眉手中已再放不下任何东西,这才预备着打道回府。
既然今日无课,许春便没有随许之蘅回宝泉巷,而是率先回了自己家。车辆顿停,许之蘅踩着踏凳下了车,她同婢女说说笑笑着入了庭院……
“除了今日尝过的玉酥酪,桂花翡翠圆子羹以外,京中贵女近来还喜欢吃些什么?”
黄眉是个活泼的,立即接过话茬回应道,“还有琼玉酥,青玉案,浮光饼……这些都很时兴。姑娘方才是没吃好么?待下次去逛街,奴婢们再陪姑娘去一一尝过。”
“好呀,那等下次再吃。”
许之蘅倒也并非一味嘴馋,只还对上次未始即终的馄饨摊耿耿于怀,只想着待及笄宴后,再着手做些生意。
她知目前的财富是祖上积累下来的,自己不过是受其福泽庇佑,总是想着靠自己立足,如此心里才能够踏实。
这厢。
曹安正从知夏斋出来。
正要从前院离开,抬眼就望见个小娘子被三两仆婢簇拥而来。
只见此女眉如远黛,眼若秋波,琼鼻秀挺,嘴角漩涡盛过春日娇花,身上的鹅黄色衣裙,愈发衬托得她肌肤赛雪,罗裙轻扬,环佩叮咚,正莲步轻移,缓缓而来。
曹安起初只觉她眉眼有些熟悉。
而后将她认出,整个人怔愣当场,待反应过来后,撩起袍子急急追上前去。
“薇娘!”
乍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,许之蘅通身微僵,停下脚步转身……不出所料,果然是已有几月未见的曹安。
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,所以看上去没有多惊慌,只扭头吩咐婢女,“去守住各处的入口,在我出去之前,莫让闲杂人等靠近。”
待婢女走远。
曹安立即迎上前来。
他目不转睛望着她,眼中全是关切,略有些手足无措道。
“薇娘,来了府中这么多次,今日终于碰见你了……你这幅装扮,若是行在路上我肯定认不出你来……薇娘,还未恭喜你认祖归宗…可我听说丁叔去世了,你一定很伤心……”
“薇娘,其实我一直很挂念你。”
许之蘅原还有些防备,可听到丁叔二字,脸上神情有些动容,她冲曹安笑笑,“多谢你,曹安。”
“多谢你记得丁叔,也多谢你让人关照我。在桃源村时,若无你这个探花郎的叮嘱,那些官差必不会与我善罢甘休,我现在也没命站在你眼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