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姑娘,到了,请下车吧。”
随着嬷嬷的一声轻唤,许之蘅撩起车前帷幔,踩着踏凳缓缓而下。
她掀起眼睫,望着威严耸立的门楼,及高大厚实,足以隔绝一切的朱红围墙……
深呼吸一口。
毅然抬脚踏上了石阶。
门内的横宽的碧玉影璧后,揽月阁的旬嬷嬷早早就候着了,远远望见许之蘅的身影,就立即迎上前来。
旬嬷嬷乃主母院中的心腹,望着许之蘅那张与主母肖文珍六分相似的面庞,立时就红了眼圈,当下并未多说什么,只道,“大姑娘快往主院中请吧,主母早早就在侯着姑娘了。”
院中金钉朱户,雅致万千。
真真是光闪闪贝阙珠宫,郁巍巍画梁雕栋。
许之蘅穿过庭院,走过廊道,终于行到处叫做凝辉院的地方,门内几个仆妇簇拥着位身着靛蓝霜叶对襟褙子的美妇人出来。
许之蘅望之心生亲切,一眼就知那是她的生母。
母亲身形柔弱,还在石阶上就向她张开双臂,“蘅儿,我苦命的女儿…”
母女之间,有根看不见摸不着,但却连接格外紧密的纽带。
许之蘅终究没忍住,泪水立时夺眶而出。在她以往的人生中,丁叔算得上充当了父亲的角色,可她却从未有过母亲的温情。
她后又来过宝泉巷几次,就蹲守在街角,眼巴巴望着在首辅府中进出的妇人们,想着她们其中一个,或会是她的母亲。
现在她扑进母亲怀中,母亲身上沾染着佛前梵香的味道,闻着令人十足安心。
这间宅邸中或许人人都想害她,可唯独母亲不会。
许之蘅心中的万千忧虑忽就散了,她哽咽着,将头靠在母亲肩头,轻唤了声“母亲”。
就这么轻轻柔柔的呼唤。
简直就将人的心都融化了。
肖文珍好似在确认般,用力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,好似一松手,她就又会不见。
这是她唯一的骨肉。
原该捧在手中长大。
可造化弄人,一场落水,竟让母女分离十数载,许是上苍怜悯,听到了她接连不断的焚香祷告,所以终于盼到了重逢这天。
孩子的相貌身段,都是极齐全的,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幼年时绕膝撒娇的影子……可掌心却覆了层薄茧。
肖文珍轻柔摩挲着她的掌心,心脏揪疼得难受,泪水将衣襟都砸湿,她压下翻涌上来的酸涩,抬手拭去孩子面颊上的泪珠。
“蘅儿,我的儿,咱不哭了。”
“今后有母亲在身边,尽数都是好日子了。”
第26章
肖文珍先是极力控制了情绪,命人打赏了那两个嬷嬷,而后搂着许之蘅往厅中走,“经这么久的折腾,想必定是累了,快随母亲进屋好好歇歇。”
只说着说着,便又开始泪如雨下。
“怎就这么瘦,身上都只剩骨头了……都怪母亲无用,这么多年都未能寻到你的线索,竟让你豁出性命入皇家狩场寻亲,这么小小的身板,也不知是怎么攀上那悬崖峭壁的,想想都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,受了多少罪。”
肖文珍乃是出生世家大族的贵女。母族镇国公府肖家,是比肃国公府地位还要更高一层的存在。
当年许望高将将高中状元,就被老镇国公看中,觉得此子今后必定大有可为,所以将女儿下嫁给了他。
靠着镇国公府的帮扶,再凭借许望高自身的才华,才一步步走到了今日。
“到底是我们镇国公府的血脉,就算没在为娘身边长大,也生得了一身胆气,若是换做旁的姑娘,就算想得到这样的法子,也绝没有这样的本事……可为娘还是心疼,你若能在我身边长大,哪里用遭受这些?”
许之蘅原还有些生怯,可在肖文珍的温暖的言语中,最后那点子隔阂也消弭不见,完全卸下了心防,如个孩子般在母亲怀中哽咽哭泣。
肖文珍心疼地紧拥着她,泪眼盈盈望着她如玉的面庞,软语道,“好了好了,今日是我们母女重逢的好日,不哭了……今后万事都有母亲为你担着,绝不会再让你一人孤苦伶仃,再受半分委屈,这些年来,你外祖父与舅父们也都很挂念你,待过些时日,母亲带你回镇国公府看看,想必他们也都会欢喜的。”
肖文珍轻舒了口气,柔然笑笑,扭头便让女使们端了许多五花八门的小食上来,“饿不饿?这几样是你以往幼时爱吃的,这几样是京中时兴的吃食,那几样是我揣摩你的口味命人准备的……酸甜辣香咸都有,你都尝尝看,若是喜欢,我便命人在府中都常备着。”
荀嬷嬷亦在一旁抹眼泪,“大姑娘有所不知,自你落水失踪后,主母就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诵经礼佛,连门都不大出,昨日听闻姑娘失而复得的消息,激动地差点连夜就要驱车去木兰围场接你,这些吃食更是她一夜未睡,亲手给你准备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