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说没有折返回去救他,可丁翠薇自问对此人也已仁至义尽。
她的嗓子似让沙石磨砺过,干涩又难听,“这些东西是好的,只是与那人有关,我担心官差还会回来盘查,便一直留着,原想着再过几日烧了……”
何大娘“咳”了一声,摆了摆手,“薇娘委实多虑了,那些官差已撤走多日,哪儿还再会回来盘查,你当他们都只守着俞郎君一个人抓不成?就是这些东西……都是花了真金白银买的,这才没用多久,烧了真真可惜…”
丁翠薇见她也不怕受牵连,便只道,“大娘若有看得上的,大可拿走……对了,您的孙儿正是识字启蒙的年纪,我还另有些笔墨纸砚,话本棋盘,你也可一并带回家……”
先扬红绸。
后挂白幡。
小院短短一个月内,经历了这两场红白之事。
曾经满满当当的一个家,随着人潮来去,物品越来越少,一点点失去它的温度,逐渐变得空荡冷清。
其实依照惯例,如丁翠薇此等疑似要犯家眷,在一定时期内,是不能远离原籍地的。
可出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,县令曹文康巴不得她赶紧离开,最好走得越远越好,将将咂摸出丁翠薇想走,就办妥了证明身份的路引籍书,命人送到了她手中。
若知她去的是曹*安所在的京城,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。
某个清晨。
桃源镇镇口。
轻柔淡渺的雾气中,由道路尽头,逐渐隐现出一人一狗的廓影。
在给丁叔守过二七,且棺椁入土立碑后,丁翠薇终于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。
必是要带上旺财这只忠犬的。
它在那日雨夜是受了伤的,可乡村土狗或有自己的保命之法,丁翠薇都还没来得及请人给它诊治,它就自己在山林中寻了些草药嚼了,如今已然无碍。
“薇娘,来,上车。”
未散的晨曦中,由镇中缓缓驶来列车队,孔春由车窗探出大半个身子,远远就认出了她。
京城山高水远,丁翠薇身为女子,出行多有不便,恰巧孔家要举家搬至京城,孔春便邀她同行。
丁翠薇是个要强的性子,生怕麻烦他人,就算此刻上了车架,也不禁再三与孔春确认。
“你当真没有唬我,伯父伯母当真愿意让我随行么?我在官衙终究还有些无头官司尚未理清,怕就怕连累了你们……”
自是不愿。
孔家现下正是蒸蒸日上的关键时刻,但凡与“谋逆”“叛党”这些高危词语有关的任何人事物,一应都该敬而远之。
可孔家只孔春一个女儿。
二老实在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,最终还是松了口。
孔春当然不会将这些说与她听,只道,“若无他们点头,我又岂会让你上车?且那事同你实则不相干,县令都已结案了,你也只是无辜受难。”
丁翠薇现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,只能低着头连声道谢。
因至亲离世的悲痛,及连日的操劳,丁翠薇如今瘦得就像深秋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,脸上也没有半分血色,眸光就像蒙了层灰翳。
孔春瞧着心疼不已,眼中带泪,伸臂揽住她的肩膀。
“薇娘,都过去了。”
“待到了京城,一切就会好起来的……”
孔家在整个桃源镇都是数一数二的富户,祖上也曾阔过,如今都还有些表亲在京中当官。此次赴京搬迁的车架有几十辆之多,聘请了专门的镖队随行,可保这一路安全无虞。
此等殷实人家的女儿,按理说不会与丁翠薇有什么交集,可孔春被娇养在闺中,性子温柔到有些懦弱。
那日她带着婢女逛街,被刘瘪三堵在陋巷中,只步步后退,嘤嘤哭泣,若非丁翠薇及时出现,喊人过来解围,只怕要出大事。
二人就此结识,结为好友。
由桃源镇到京城,至少需要月余。长时间的舟车劳顿,是最让人觉得烦闷,好在有丁翠薇在旁做伴,让孔春身旁能有个可以说话之人。
丁翠薇是个非常让人省心的。
车队每日早上的集结,她从未迟到过,就算途径些热闹城镇,也不乱跑,至多只牵着绳子在营地附近遛遛狗,经常憋闷在车架上,也不太爱说话。
孔氏夫妇原还对女儿坚持带她入京有些不满,可长此以往,又觉得薇娘身世实在有些可怜,再加上她以往也算对女儿有恩,所以也愿意多照拂一二。
京城那等富贵繁华之地,豪门勋贵之间的是非也多。丁家如今也算半只脚踏入官场,未免女儿入京后得罪权贵,丁夫人便将那些门户背景尽数说给她听。
丁翠薇自然也在旁。
见她们两个都对首辅之事甚有兴趣,丁夫人免不了多说几句。